半生忆

“磊，回家啦”

“磊，放假啦？高几了？我们家还没有一个考上大学的，等你考上大学了，我给你一个五百块钱大红包!”

---

2016年元旦期间，我在外地读书，复习准备考试。

元旦前一个星期的周五晚上，父母打电话给我。我只当是一个很平常的电话，却不料是个噩耗。

“在做什么？你学校这几天忙不忙？”

“在复习啊，过几天要考试了。学校还可以，不忙”

“那你回家吧”

“回家干啥？我还没放假啊”

“你奶奶走了”

那一秒，感觉脑袋瞬间炸裂，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是晴天霹雳毫不夸张。那一刻，脑海中往日和奶奶生活的记忆瞬间一幕幕铺开。

小学。三年级时，学校离家比较远，家里又比较穷，午饭就是父母买个保温桶每天让我带去学校吃，又省钱，也能吃饱饭。然而想象一下，饭菜在保温桶里闷了一上午，到了中午能好吃吗。所以我每天都不想吃午饭，但又怕父母知道了，就把饭倒掉，每天回家就装作吃掉了。

有一天傍晚回家，因为我们家房子是那种老式四合院式的，进一个大门就分开走，我家，爷爷奶奶家，大伯家。那一天在大门口奶奶就给我拉她厨房去了，说我妈要打我，问我是不是每天把饭菜都倒掉了，我妈都知道了。当时我就哭了，我害怕，我就躲奶奶家了，因为我知道她不敢冲进奶奶家来打我。我妈在我家那一块被称为“铁匠”，因为她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我犯了什么错误她就打我，邻里都知道，何况我奶奶。然后那天放学回家就在奶奶家待的，奶奶抱着我，哄着我，让我在她家吃的晚饭。记忆中，那一晚上的时间我不愿它走一秒。最后到了晚上睡觉时还是拖不住，回家了，结果妈妈并没有打我，当时我想估计是奶奶的功劳吧。

小学五年级家里就搬到父母工作的工厂旁边租房子住了，可爷爷奶奶不想离开老家，还是住在大山里面，那时候他们身体很硬朗，父母也拗不过他们，就随他们住在老家，就拜托老邻居稍微照看一下。

初二暑假，爷爷走了。奶奶一个人在老家，我们让她搬下来和我们一起住，她还是不愿意，总是想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总有感情的，哪舍得走。

高一时，家里在镇上买了房子，让奶奶搬下来，她终究是不肯。

高二时，趁暑假有时间，我回老家陪了奶奶一个多月。记忆中关于那一个夏天，就只剩陪奶奶的回忆。晚饭后，端着小板凳在稻场上乘凉，陪奶奶唠嗑，聊天，就是在那时，她说等我考上大学给我一个大红包。而我想，等高考完要回老家陪奶奶住两个月。

而这些，都是想象的美好。天意弄人。

高三那年，老家失火，全部房子化为灰烬，不幸中的万幸，奶奶逃出来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奶奶应该和我们在一起有个幸福的晚年，然而结果却不是。奶奶在那场大火中受得惊吓太大，在医院治疗出院后记忆力越来越差，到最后近乎失忆，一个人都不认识了，不知道啥时吃饭，不知道要喝水，不知道上厕所。医院检查说是老年痴呆症，我想，那医院才是痴呆。后来，父母工作太忙也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她，就送奶奶去县城里的养老院了。

高三，高考。结果出来，我考上了大学，把结果告诉父母后我就直奔养老院。我要告诉奶奶，我考上了大学，虽然她已经不认识我，但我知道，我是她的骄傲。

大学，回家时间越来越短，只能每次暑假寒假回家看望一下。我总是喜欢在养老院陪她坐一上午或一个下午，她当是一个陌生人陪她唠嗑，而我，却当她是我最深爱的人。

那个寒假还没到，你就走了。

我知道，我再也等不到下一个陪你的寒假。

奶奶，你欠我一个五百块的大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