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访

我死了。

我能感觉到身体浮浮沉沉，像巨浪中不堪一击的破旧小船一样，慢慢的，慢慢的，没入无边际的黑暗世界。

身体如同往日浅眠时一样猛坠了一下，我睁开眼。不对，我为什么还能睁开眼？

视线慢慢变得明朗起来，郁郁葱葱的树荫，柏油路的羊肠小道，庄严而整洁的教学楼，陌生中夹杂着熟悉的脸——这不是我的学校吗？

分明记得自己从高楼坠落，认真回忆还能想起在半空中最后对世界的惊鸿一瞥，如鱼翔浅底，鹰击长空，看到的是那一抹不甚清晰的蓝色 。

可我怎么突然出现在了学校？

我回过神，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学校的要道上。这一发现可不得了，平日里走几步路都直喊累的人，居然像武侠小说的人物一样一跃而起，极速地冲到不起眼的角落，试图借此来隐藏自己刚刚丢脸的糗样。

这么看来，现在是上课时间，除了上体育课的学生，校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从天而降的刺眼阳光倾泻在我身上。

“幸好刚刚没人看见我，不然脸都被自己丢光了。”我用手轻拍脸颊——这是我习惯性的动作，用来让自己清醒一点。“既然都已经逃课了，不如下一节课再回去吧。”我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边向四处张望着。

这是我呆在学校的第五年，白驹过隙，由于平日里的焦急与匆忙，自己好像并没有真正欣赏过这个校园。天是澄澈的蓝，像经过雕琢的玉而不显刀工；远方的教学楼伫立在阳光之下，那是我曾深恶痛绝的地方，可现在站在局外的我，抬眼望去，细碎的金光在透明的玻璃上起舞，昂扬铿锵的读书声搭建的是梦想的起点。再看脚下，路旁是葳蕤的草木，那蓬勃向上的姿态，像极了绿茵场上，教学楼中，你追我赶，野蛮生长的莘莘学子。

想到这里，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一个心中如有神明的奋斗者，然而内心的热情在两年的复读时光里被消磨殆尽，我的生活逐渐在所有人怜悯而无奈的目光中被黑暗笼罩，逐渐被波澜不惊的高考成绩掀起滔天巨浪。于是我不堪重负，迈步走上那阴暗的楼梯，抬脚，跨步，坠落。

失重的感觉太真实了，但是现在看来，我貌似是穿越了？作为一个尊重科学并信服科学的人来说，我曾坚定地认为穿越只不过是小说家吸引读者，增添阅读量的手段罢了。但此情此景，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的观点。

可是现在最要命的是我完全不知现在的我处于什么阶段，是高一新生，抑或高三冲刺，又或者绝望的一周前？思来想去没有得出答案，便想着去教室瞧瞧，我习惯性抬起左手，想要查看时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指针停转了，表盘也有几道如蛛丝般细微的裂痕。

“真倒霉，坏成这样修都修不好了，还得重新买一个。”我抱怨着。但现在着实不是埋怨的时候，我往原教室的方向走着，心里一边思索怎么解释缺课事件，一边计划根据实际情况准备高考。“这次的我，一定会成功的。”我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停步，我终于站在了熟悉的教室门口，这堂课的场景我记忆中好似搜寻不到，但这都不重要了，那么多细碎的课堂，忘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吧。望着三尺讲台上的身影，听着耳边抑扬顿挫的讲课声，我内心汹涌澎湃，激动得想要直接推门而进。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我瞧见我的同桌正欲走出来，我连忙向她招手以示内心的雀跃。

可她怎么也瞧不见我，我愣了愣，急忙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袖。

可是，我的手穿过她洁白的校服，抓住的只有风。

越来越多的同学穿过我的身体，我抬手拍了拍脸颊，指尖触碰到一片湿润，自己好像永远都不会清醒了。

晚霞出来了，火红的，燃烧着那一方碧蓝，将辽阔的那一片吞噬。

这时的我突然想起自己下坠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一句：“我应该还能坚持的。”

（文：Vio不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