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雪满头(二)饥荒

作者: 梦暖倾城的小屋 | 来源:发表于2020-02-10 18:07 被阅读0次

    光绪皇帝登基后,尽管清政府一再下令禁烟,但还是有农民私种罂粟花以备鸦片。贩毒的利润永远比种地的收益高。于是,地方上父母官的态度变得暧昧。

    大规模的罂粟种植,占用了大片耕地。惨绝人寰的悲剧,就这样在光绪元年拉开了序幕。

    无风无雨,空气和太阳一起燃烧。大树枯焦,百草匍匐。土地已经龟裂,大张着嘴渴望得到雨水的滋润。

    护城河一天比一天孱弱,只能缓缓呻吟。牛羊过河,水只能没到它们的腿。

    祈雨,人们或多或少还存着点痴痴的期盼,虽然心里早已有数:就算现在用雨泡上,庄稼也不行了,收成也就那样了。

    谁也没有想到,旱灾之后是可怕的蝗灾。

    成群结队的蝗虫遮蔽了日光,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人们架起大锅,捉住蝗虫立刻用开水烫死。也有人恨得牙痒痒,直接塞进口中吞嚼。但依然无济于事。

    蝗虫越来越多,落地一尺厚,绵延数十里。蝗虫飞过,植物全剩下光光的杆子。蝗虫死去,尸体腐烂变质,臭气熏天,土地根本无法再次种植。

    于是,饥荒伴随着瘟疫来了。

    光绪三年,一辆马车载着贞儿母女由河南乡下出发,开始逃荒。

    七岁的贞儿面有菜色,但干净挺括的衣服,依然可以看出小康人家的痕迹。她迷迷糊糊靠在娘身边,仿佛睡眠可以暂时抵抗饥饿。

    饿,是多么难受!好像胃里升起了一团火,烧得人站不住,坐不牢,躺也躺不得。又好像胃里长出了一只魔爪,把五脏六腑狠狠撕扯,痛得人整天颤颤巍巍。

    贞儿在家里,已经吃不上白面了。娘当尽衣服首饰,才能换一些糠团子来蒸。这种粗食以前是喂猪的。她闹了几次,只能流着眼泪往下咽。

    再后来,刺嗓子的糠团子也吃不到了,娘去挖野菜,回家做一些菜糊糊。偶尔摘到野果,那是全家都开心的事。

    再后来,野菜野果都没有了。乡邻们捉麻雀,捉田鸡,捉老鼠,只为裹腹。

    贞儿爹死得早,娘一双小脚,弄不开这些。老管家原本想杀了皮包骨头的老马。可贞儿就是不让,那是爹爹骑过的!

    娘搂着她,轻轻地说:“贞儿乖,想留就留着吧,娘会有办法的。”

    从此,娘挨家挨户去磕头,今天要一只麻雀翅膀,明天要一只田鸡腿,后天要一根老鼠尾巴。娘头上的血痂永远好了破,破了好,可贞儿再也没有吃饱过。

    再后来,连这些都吃不上了。娘开始剥树皮,晒干,用石碾子轧,把里面的面粉轧出来,过箩筛,筛细了,做一碗面糊吃。树皮吃没了,就吃树叶。树叶吃没了,就吃树根。吃到后来,舌头辨不出味道了。

    再后来,树皮树叶树根都吃没了。大家争相吃观音土,一口水一口土,没过几天,泥性发胀,肠破肚摧,人虽死而目难瞑。

    这时候,娘带上家里仅存的一点树皮,叫上老管家,套上车,逃往他乡。去哪里?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不敢走大路。

    因为朝廷认为,“救死防流”是重中之重,但是“防流”比“救死”更加重要。因为大灾会引起大疫,大疫会爆发大乱。

    为了将大乱的火苗及时熄灭。李鸿章不惜派重兵对旱情严重的省份严防死守,设卡拦截灾民。如有暴民冲击,杀无赦!

    听闻消息,百姓们跪在地上,哀求官爷放他们出去:“各位老爷发发善心,如今这个样子,就算每天能发三两斗麦子,又能吃几天啊?趁我们还有体力,跑到有收成的地界,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留下来,真的只有活活饿死啊!各位老爷开恩呐!”

    但是,除了换来一顿又一顿的鞭打,他们并不能踏出村庄半步,更不要说跑出河南了。

    所以,贞儿一行人只能走坑坑洼洼的小路。

    一路上,哀鸿遍野。地方官为了保住顶上乌纱,上报时避重就轻,发下来的救灾粮远远不够。衙门小吏,更是红着眼睛克扣口粮。米价一日比一日贵,施的粥却一日比一日薄,起先还有几粒米下肚,到最后只剩下一碗清汤。

    饿死的,病死的,胀死的,打架打死的,全都来不及掩埋。哪怕是富豪人家,也没有棺木装裹,而是一床被褥遮身,浅浅一层薄土覆盖。穷人家直接倒毙路旁,被秃鹫啄食,被恶狗撕咬。

    一家十余口,能活命的只有两三个人。一村十来户人家,子嗣断绝的就有七八户。

    一些人早上还能像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几步,到了中午,被一阵风吹倒,就再也爬不起来。

    城门口的死人,像屠宰场的猪一样摞在一起,身上的衣服早被扒去换了吃食。

    很多人忍受不了饥饿和死别的双重痛苦,要么服毒自杀,要么悬梁自尽,要么投井身亡,要么跳崖而死。

    父亲抛弃儿女,兄姐抛弃弟妹,丈夫抛弃妻子,这样的悲剧天天都在发生,累累白骨,人间地狱。

    马车的车轮碾过路面,总能听到一些轧碎东西的声音。至于是什么东西,娘捂住了贞儿的眼睛,不让看。

    突然,风裹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冲破了马车上的门帘,冲到了贞儿怀里。

    “啊~”

    一声惨叫把娘吓醒了。这是什么?这分明是死人的头发!

    风继续呼呼地吹,一缕又一缕黑发犹如恶灵一般缠绕在母女俩周围。有些还能看得出死者的发型。

    娘俩拼命掸着身上的发丝,却怎么也掸不干净,贞儿吓得嗓子都哭哑了。

    “乖乖不怕,不怕。”娘一个劲安慰,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贞儿母女尚未走出河南,老马就累死了。没多久老管家也咯血去世了。

    这可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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