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有狐在沔
第三回、千里之外
文｜有狐在沔
第四回、嗜血
更深露重，月光惨淡。
“啊——”一声惊喝，吕梁从恶梦中醒来，触碰到枕头上，早已湿成一片。这已经是连续第二周了，每天深夜被恶梦惊醒，吕梁整个人都要濒临崩溃了。
一闭上眼，那个人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阿梁，你为什么还不来，我好孤独，我好寂寞啊，你快来陪我一起玩啊，阿梁——”
一面巨大的玻璃竖在他面前，玻璃那边一张俊俏的脸，无邪的笑着，那音容笑貌，跟玻璃这边的吕梁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张脸很快开始变化，笑容被愤怒取代，五官扭曲，眼神里透出怨恨的光芒，他吼道：“你还不过来，你迟早要过来的，阿梁，阿梁——”
小车行驶在弯弯折折的乡间小路上，两边的风景越来越单调，麦子在秋风中懒洋洋的垂着穗，小草则枯黄的萎在路边。颠簸了一二十里路，小车终于停在一排张牙舞爪的树木前面。
吕梁下了车，提着一大包东西，在路口犹豫了几分钟，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像似刚下过雨，树叶上残留着很多水渍，吕梁经过隐藏在树林子里的小道时，不时地有水珠滴落下来，吧嗒……吧嗒……吧嗒……在他身边，脚后，和前进的路上，但是没有一滴落在身上。
穿过小树林，吕梁看到了一座破旧的朽木房子，房子后面有一口井，一条狗，和一个老人。老人靠在井边一块光滑的石头前，正在磨什么东西，“嗤嗤——嗤嗤——”
吕梁思绪复杂，许久才叫了一声：“爸……”
老人的动作听了下来，回过头看到吕梁，混浊的眼中泛出清澈的光芒，叫道：“小栋，你回来啦！”
吕梁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低声说道：“爸，我不是阿栋，我是阿梁。”
老人激动的面孔立刻回归平静，“你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觉……经常做噩梦。”吕梁怔怔的说：“爸，我梦到阿栋了……”
老人抬起头，看着吕梁，眼神中带着警惕，“你的良心不安了吗？”
“爸，我说过多少次了，阿栋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吕梁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说道：“况且你也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老人缓缓的说道：“跟你没有关系，你怎么会做恶梦，跟你没有关系，你怎么还记得回来找我？”
“难道你非得看我死了才肯关心我吗？”吕梁的嘴唇哆嗦，说道。
“我看你不像短命的。”老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完又回过头去磨他手里的东西，“嗤嗤——嗤嗤——”。
吕梁脸色煞白，连连喘气，说道：“好，好样的，我就不该回来！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子！”吕梁说着，眼角瞟到老人的手。
“爸，你在磨什么？”吕梁瞪大眼，说道。
“不关你事……”老人说着用手捂住了手里的东西。
“你在磨镜子，你在磨镜子！你手里拿的是一面镜子对不对？”吕梁倒吸一口凉气，指着老人，不可置信的说道：“你在磨那面被诅咒的镜子，我的天啊，你是老糊涂了！”
老人根本没有搭理他。
“爸，阿栋不可能回来的，你磨镜子是没用的……”吕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拉着老人的手，说道：“别磨那面镜子了，它只会招来灾难！”
老人像没听到它说的话一样，磨镜子的动作越来越快。
“爸，你忘了妈是怎么死的吗？”吕梁突然哭道。
“啪——”一声脆响，吕梁脸上已经多了一个火辣辣的手掌印。“不准提你妈，混浊东西！”
吕梁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倒退着爬起来，说道：“你真是疯了，疯了！”说着跑向树林，逃离这里，逃的越远越好。
身后，又响起那阵声音：“嗤嗤——嗤嗤——”像人皮磨在刀刃上的声音。
树林外，小车静静的停在田埂边，但是却多了一个小孩。眼睛清澄澄的，他的表情却很诡异，似笑非笑。
“你是……谁家的孩子？”吕梁一边去开车门，一边问道。
小孩挡住车门，淡淡说道：“叔叔，你要是坐上这辆车，一定会发生不幸的。”
吕梁顿住了，盯着小男孩，问道：“你说什么？”
“你现在不能离开。”小男孩说道：“如果你离开，你担心的事就会变成事实。”
“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事吗？”虽然莫名其妙，但是从小男孩那淡定的面孔，吕梁判断他绝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简单，吕梁蹲下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你曾经有一个弟弟，三岁时消失了。”小男孩冷冷说道：“你娘也是，在你五岁时，消失了。”
吕梁的眼中闪出惊异的神色，他没有用“死”这个字眼，说明他是真的了解自己的情况。
“这一切，都与一面镜子有关。”小男孩接着说道。
吕梁惊讶至极，脱口而出：“这都是谁告诉你的，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小男孩冷笑一声，说道：“天道轮回，命将注定，天机自有揣测之道。何需用肉眼和耳朵去获取信息！”
“你还知道些什么？”吕梁扑过去，想要抓住那孩子，男孩却轻盈的往后一闪，人已在三步之外。男孩淡淡的说道：“你家有一面古老的镜子，那是祸根之源，你三岁时得到了它，但是被你母亲抢去，于是你母亲被它吞噬，你五岁时又在家里发现了它，被你弟弟拿去，于是你弟弟也被吞噬。你只知道那面镜子有邪性，却不知道它的真正面目是什么。我说的对吗？”
吕梁的手按在车门上，狠狠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一点没错！”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面镜子每次都是被你发现的？”男孩脸上又浮现一丝似是而非的笑容。
“我……”吕梁想起了母亲的惨叫，想起来弟弟伸在镜子外面那一只手，还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袖子。“我知道的，那面镜子想要吞噬的人，其实是我！”
“没错。”小男孩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面镜子乃是阴间鬼差勾魂所用法宝之一，名为‘噬血镜’，不仅摄取魂魄，还吸收精血，炼成之后可以作为攻击的武器也可以作为护身的法宝，鬼神不惧。但可惜的是它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内存太小，每次只能吞噬一个肉身，且炼化至少需要两年，所以炼化它的人，一定要想方设法吞噬精血纯良的人，以此提高炼化效率……”
“我就是那个精血纯良的人？”吕梁诧异的问道。
男孩点了点头，“至少比你母亲和弟弟，要纯良一些。”
“那它为什么还是吞噬了我母亲和弟弟呢？”
“因为嗜血镜每次开启的时间有限，它来不及做选择，会优先找最近的对象下手。”小男孩正色说道：“换言之，你的母亲跟弟弟，做了你的替死鬼。”
吕梁愕然。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小男孩说道：“噬魂镜出现，代行的是鬼差的义务，它出现在谁身边，说明谁的寿命已将殆尽。而且再没有轮回的可能……只有大奸大恶的人才有这种待遇。”
“可是我，从来没做过坏事啊！”吕梁争辩道。
“这辈子没有，不代表上辈子没有，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阳间的人没有前世的记忆，阴间里可记得很清楚呢。不管你记不记得，他们判定你有罪，你无论如何都是有罪的。”
吕梁瘫倒在地上。
“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吗？”吕梁问道。
“不……”小男孩狡黠的一笑，“我是来帮你的。”
“怎么帮？”吕梁问道。
“帮你摆脱那面镜子。”小男孩笑道。
吕梁在老人面前停了下来。
“爸，我回来了。”
老人缓缓抬起头，仍然是面无表情，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吕梁看到了老人手里光亮的镜子。
“爸，我决定回来赎罪。”吕梁说道。
“赎什么罪？”老人问道。
“赎妈和阿栋的罪，是我害了他们，我该偿命。”吕梁说道。
“你说什么？”老人警惕的站了起来，“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了？谁说你害了你妈呀？”
“爸，我都知道了。”吕梁抓住老人的袖子，说道：“妈和阿栋为了保护我，被这面镜子吞噬了，我……我回来就是代替你，给他吞噬的！”
老人的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谁，谁告诉你这些的？”
“爸，你别管这些，你把镜子给我吧！”吕梁叫道。
“不，不！”老人突然挣脱开吕梁的手，跳了出去。只那么一推，吕梁竟感觉老人的力量出奇的大。
“爸，你不是一直怨恨我的吗？恨我害死了妈跟阿栋，现在我就给他们偿命，你应该高兴才对啊！”吕梁叫道。
“不，我才不要你偿命，我要你活着！”老人叫道：“你活着才会痛苦，才会自责，才会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那你为什么要磨那面镜子呢……”吕梁突然说道：“那面镜子已经没有开封很久了吧，你把它磨开，它必须得嗜血才行吧。”
“不用你管！”老人叫道。说着扬起镜子，天空本来阴暗，忽然从林间传来阵阵阴风。光滑的镜面变化不定，慢慢的浮现出一张脸来。
“阿爸，阿梁！”那张脸叫道。
吕梁脸色刷白，老人却捧着镜子，激动的两眼泪花，喊道：“我的阿栋啊！爹终于看到你了。”
“阿爸，我好想你哦，阿栋一个人好寂寞，你来陪我玩嘛！”镜子里的人欢快的叫道。
“好呀好呀，爹很快就来了。”老人颤颤巍巍的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阿梁也来呀，我好久没跟阿梁一起玩了。”阿栋说着，两条漆黑如炭的手臂突然从镜中冒出来，像竹节一样，绕过老人，一节一节的从端口冒出，一直向吕梁的方向飞过来。
吕梁吓得扭头就跑。
可是小树林间突然没有路了。本来就埋没在树林间的那条小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密密麻麻的树枝交缠在一起，张牙舞爪的朝着吕梁。等吕梁跑到近前，树枝们推推搡搡，将他推了回去。
“咔擦——”那双竹节一样的手臂抓住了吕梁，然后钳住他脖子，慢慢往回收缩。
“阿梁，阿梁，我抓住你了。”阿栋在叫着：“这次你可跑不掉了哦。”阿栋在笑着。
“铛——”一声响，老人吼道：“阿梁，快跑！”阿梁感觉脖子一松，然后看到镜子已经摔到地上，老人两只手紧紧的抓着从镜子里伸出来的黑手。
吕梁失声叫道：“阿爸！”
阿栋冷笑一声，老人忽然整个人被拽进了镜面，一眨眼间就不见了。
“阿梁，阿梁，不要跑哦。”阿栋叫道。
吕梁哪里还有力气跑，两只黑手抓着他的脖子，力大无穷，他连呼吸都顾不上了。顺从的被拉倒了镜子前面。
“阿梁，快进来吧，陪我一起玩。”阿栋快乐的叫道。
吕梁双手抓住镜子，使出最后的力气，叫道：“你先出来，阿栋，让我看看你的脸。”
“哈哈，你想我了吗？”阿栋格格的笑着，镜面上暗影浮动，慢慢的露出一张漆黑的脸孔来，漆黑的眼睛，漆黑的鼻子，漆黑的嘴唇，漆黑的牙齿……
“阿梁，你可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苦……”阿栋露出得意的笑，一排獠牙露了出来。
“啪——”一声，黄光一闪，阿栋的额头上突然多了一张黄色的纸片。
“嗷嗷嗷，这是什么？！”阿栋脸孔扭曲，大叫道：“阿梁，阿梁，你做了什么？”
吕梁没做什么，只是把小男孩给他的黄色纸片贴在了阿栋额头上而已。
阿栋痛苦不堪，脸孔竟像蜡烛一样融化了，变成了漆黑的一坨，不住的往下滴落，等他融化完，镜子上还粘着一张黄色纸片。
“嗤嗤——”镜面突然显出一丝裂缝，随即漫延出第二丝、第三丝根裂缝……“砰”的一声，镜面碎了。掉在地上，从镜框里冒出一缕黑烟，妖娆的在空气中扭曲，淡了，淡了，最后消失无踪。
吕梁呆立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发生。
一双赤脚走了过来，然后一双白嫩的手从地上捡起残存的镜框，到他手里，慢慢的缩小，最后变成了一枚戒指，戒指上镶着的，不是钻石，而是一块黄色的小石头，石头上刻着一个符号，吕梁是看不懂的。
“送给你，做个纪念吧。”小男孩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吕梁问道。
“你叫我墨来就好。”小男孩笑了笑，走向小树林：“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就是你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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