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狮子

这天夜里下了晚自习，赵健又和我坐到了石狮子旁边。对面那只石狮子也被几个人围住了。大家的声音都很欢快。特别是赵健。石狮子的舌头好像都快舔到他头上了，他的眼睛却还在夜色里闪闪发光。

“学校这次对我们挺不错的嘛，”赵健摸了一下大狮子前面的小狮子的脑袋，“舍得带我们去明孝陵春游了！”

“我们可以谢恩了！”我和石狮子保持着距离。赵健以为我有洁癖，就是从这一点上判断的。

“听说那个明孝陵的门票，得70块钱！”赵健又在摸大狮子的前腿，“不对。”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把手移开。“怎么不在秋天带我们去，那条路本来就是秋天红叶的时候最漂亮。”

“都那样，都是石头。”

“你怎么老是说扫兴的话？哎，课件上不是说那些骆驼大象是朱元璋的镇墓神兽，有600多年历史吗？肯定很有看头。”

“才600多年而已。”我已经绕着石狮子走了一圈，“明天几点来学校集合来着？”

赵健总说我幸运，刚转学过来不久就遇到这次隆重的春游。他说，他在这个中学读了这么多年，每次春游秋游总是去一些没意思的地方，比如中山陵雨花台梅园新村红山动物园之类的。但他感受到的“隆重”和我感受到的不一样。

我爸妈是大年初五带我来南京的。我们出了南京火车站之后，就直奔这个奇怪的大厂子。把行李都搬进员工宿舍后，他们说累，不带我去看学校了。我就自己走过来。那两只石狮子把我吓了一跳。怎么跟火车站广场上那只长得那么像？一只石狮子的围栏上还斜靠着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此处禁止晾衣服，违者重罚”。

“是现在才不能晾衣服的，以前晾了一大圈。”赵健好像很惋惜，“那时有这么多衣服掩护，就算逃课，老师也不一定能发现。”

我和赵健就是从石狮子开始，慢慢聊成熟人的。

课间，我们经常在教学楼阳台上闲聊。赵健只要看见我的眼光往石狮子这边望，就说我无聊。

我是觉得上课很没意思，特别是我本来很喜欢的历史课。历史老师是个30来岁的胖子，讲到“三国两晋南北朝”那课时，都不提南京是六朝古都，却把手往门外一指：“喏，我们学校操场上的石狮子就是南朝的。”他说完了，大家都没反应。于是我们就翻到了下一页。

“这算什么，你还不知道他以前更搞笑的事情呢。”赵健说起历史老师，就眉飞色舞。“有次他上完课，在操场上遇到几个人。人家问他永宁陵石刻在哪，他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最后憋出一句，你猜是什么？”

“就在这附近？”我猜。

“那二货当然不会这么说了，”赵健笑得用手猛拍阳台的栏杆。“他说，在红山动物园！”

我还挺喜欢这样：下晚自习后，和赵健去小卖部买些小零食，然后拿到石狮子旁边边吃边聊。赵健总是用一种洞察一切的口气，说说着在我转学之前的校园搞笑事。只要夜里不下雨，我们就会保持这个好习惯。

但是前段时间，天气明明挺好，赵健却一下自习就走了。

不过他也挺直白的，过两天就招了——其实下了晚自习后他没走，只不过是等我走之后，才把他暗恋的那个女生约到石狮子旁边，向她表白。然后被拒绝了。他难过了几天而已。

“我们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同班了，从甘家巷小学一起考到了这里。”赵健破天荒地往石狮子这边看。石狮子正在操场上淋雨呢。“我们小学也有两只石狮子。上体育课时，经常是男生女生分两队，围着狮子做游戏。上了中学没那么熟了，不过我记得有几次，就在这儿跟她说过几句话。”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和赵健一起看着石狮子淋雨，一直看到上课铃响。

然而，听他现在说话这么欢快，应该已经把表白失败的事给忘了。怎么说明天就要春游了，还是去的明孝陵。大家都会开心的。

操场上的辟邪 终于不当晾衣架了 一对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