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草原其实并不荒凉,横生的杂草、跳跃的野物,还有呼啸的烈风,都让这空旷的原野充满着生命的气息。只是,没有人。确切地说,除了那个踽踽独行,看不清身影的人外没有其他人。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当镜头拉近,一双迷瞪瞪的眼睛茫然地扫视着周围。他似乎迷路了,或者——根本不知应该往何处去。
是的,他已经走得很远了。破烂的衣服,还看得清购买时的谨慎和细心,如今丝丝缕缕,布条子在风中摇摆。裤子也早没了原形,一条长一条短随意搭着。血痕在手上、脚上鲜明呈现。如同远古时期,先人们在陶器、墙壁上画得充满意义的线线条条。红色早已暗了,对看此刻夕阳。夕阳,早没了刚落下山时的嚣张气焰。孤零零、凄凉凉躲到地平线后面去了。天空中,惨哄哄的样子,没精打采。他——谈不上没精打采。是的,因为他也许根本就从未有过有精打采的时候。活着,行尸走肉般活着,在孤寂的草原上踱着步。
夜色沉重,不须臾间已经压下来。天空中最后的光亮消失的时候,天地间只剩下黑暗,以及黑暗外的仍旧无边的黑暗。好在还有风声,呼——呼——他挣扎走着,迈着。他并不知道应该往哪儿走,只是知道不能停,停下里就再也不想走了。或者,他知道往哪儿走。可是,无边的黑暗已经把所有的路都沉浸了。天空中没有星星或月亮,地面上没有萤火虫甚至鬼火。只有黑暗,从身边到远处的黑暗,从体外到体内的黑暗。
啊!他在咆哮,他在呼号,他在哭泣。狂风强劲,声音从口腔发出,瞬间就被带往潮水般的黑暗中。他要奔跑,他要跳跃,他要翻腾,他要满地打滚。地上有石头,石旁有野草,草里有野物,野物会噬咬。咬,咬,咬——疼痛,咆哮更大声,呼号更惨烈,哭泣更难忍。忽然,静下来了。是的,万籁俱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风声没了,野草起伏的声音没了,野物低沉吞噬咬合的声音没了,连他的声音也没了。
他害怕了。当疼痛遍及周身时,他本能想躲避,却并不害怕。当声音彻底隐藏,恐惧盈满心头。为什么?怎么了?要干嘛?他更大声地咆哮、呼号、哭泣,却始终没有半丝声响发出。啊——啊——啊——当口干唇裂、嗓哑腔痛,当他终于想要休息一下时,所有声音,地上、天上、自己身上瞬间爆发。如山洪下灌、如滚油弧泼、如瀑布垂挂、如山体崩塌。声音,被赋予了重量。刹那间,他本已站起的身体再次倒下去,横挺挺。
天要亮了吗?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亮光。
天还没亮呢。不过至少,他得等到天亮了再失败。
夜行野路,野路无辜。
夜行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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