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
第二十章
坐在教室后排，青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那是教室最角落的位置。她低垂着头，直想把全身缩成一个面团，塞进课桌的抽屉里，最好消失于空气中。
刚刚，教授点名叫她站起来时，她竟然一点儿都没有留意到。全班转头齐刷刷看向她的方向，前排同学拿起书拍打她面前的桌面。教室里响起一片哄笑声。她终于从呆滞中醒来。
她睡着了吗？可她明明看到教授在讲台上走来走去，指着教室幻灯片上的图片，高谈人活着的意义。教授的嘴时而樱花盛开，时而细雨蒙蒙，时而惊雷电闪。她明明睁着大大的眼睛，努力跟随他传达的意境，努力融入他所创造的激情四射的人生里。
她甚至触碰到教授所说的人生的深渊。那里空无一物，只是一团黑，或者是一团乱麻，无数无形的东西纠缠在一起，紧紧把她包围住了，她脱不了身。那深不可测的地方，幽深无边的黑。
在这黑暗的深渊，青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是许久以来，第一次感到奇异的平静。就是这里，这里很安全，这里是天堂，这里没有痛苦。她能用手真实地触摸到那紧紧将她缚住的黑暗。
为什么要把她叫醒？青惊恐地听到教授诙谐中带笑的声音：“再说这位同学，呆萌的堪比婴幼儿，可惜已是美丽的大姑娘了。上课请不要制造噪音，我不得不提醒你，这里不是你自个的家。”
制造噪音？！青茫然看向四周，有人朝她挤着眉眼，有的马上避开她的目光，甚至他们好些人她都不认识。丽琴呢？对了，丽琴呢？青努力集中精神，搜寻她唯一的朋友，丽琴可不会嘲弄她。她在哪？怎么班上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青慌了。啊！啊！她恐惧极了，刚刚敷住她的深渊深处，不知是利爪还是铁索的东西又向她聚拢来。在她的周围，飞速绕着圈，圈越缩越小，把她越捆越紧。
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它们是安全的，安全的。她无力地摊在椅子上，任由黑暗里伸出的东西将她紧紧地捆住。她缩成了小人，又变成了一只青蛙。天哪！青发觉变成青蛙的自己已被铁索紧紧绑住，再也没有空间可以动弹。她又变成蠕动的虫子，无力反抗这庞然大物的捆绑。
青扭动着虫子的身躯，想积聚最后一丝力气做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昏了过去。
就这样子，挺好的，一切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把心切割成一片片，还要假装出开心的样子，讨人的欢喜。
青听到悲伤的哭声，谁想哭就哭吧，她可不哭。那个叫妈妈的人说过：“再哭！再哭我就捏死你，捏死你这扫帚星，你这害人的小妖精！”
青又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不时抽噎，小声呜咽。那人真傻，她安抚着自己：“我不哭，我不哭，我不会被捏死！”又一阵急剧的抽咽声。可那哭的人会被大人捏死吗？青一阵害怕，又听到压抑的呜咽声。青万分可怜起哭的人。她感觉到脸上湿哒哒的，冰冷的水不断流过。
“不哭，不哭。”青在心里对哭泣的人暗暗说道。她伸出手，想替那人抹去脸上的水痕。
“哭，你还敢哭！跪下！”一声巨吼，像凭空砸下的巨石，青吓得一下子又缩回了黑暗中，变成了一动不敢动的虫子。她连轻微的蠕动一下都不敢。哪怕是一下，动一下下，那谁又要开始哭，那冰冷的水又会引起巨石砸在身上。
青缩成一团，僵着一动不动，麻痹渐渐覆盖全身，直到再也无法动荡。死了就是这样子吧？多好，死了就不会哭了。
“小青？小青？你在哪里？”
青隐约听到爸爸的叫声，爸爸急切的声音，爸爸在叫她的名字。爸爸？哦，她有爸爸。爸爸爱她的，爸爸需要她，她不能死，她不能这么快死去，她死了，谁替爸爸端茶水，谁给爸爸倒洗脚水？
冰冷的水又淹过青的脸颊，她害怕地又缩了缩身子。这里很安全，没有人找得到，还有黑暗的铁索保护住她。
“小青？”
青听到柜门打开的声音。
“小青！”爸爸颤抖的声音，低到尘埃里。
“小青，是爸爸，别怕，是爸爸。”
青紧紧闭着双眼，她不敢睁开眼睛，她一睁开眼睛，爸爸就消失了，就被光亮夺走了。她把眼睛闭得更紧了。
有人轻轻碰到她的手。青使劲往后退缩。继而，有人哆嗦着把她抱出了衣柜，抱离了黑暗的铁索。
“小青，我是爸爸，别怕。”
青睁开眼睛。
“爸爸？爸爸！”青奋力哭喊一声，紧紧抱住了爸爸的脖子。悲愤又委屈，她全身抽搐，马上又转为小声的嘤嘤哭泣。
青在爸爸的怀里，全身颤抖不止，小小身体努力压抑着哭声。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爸爸在这，别怕！”头埋在爸爸的怀里，青奇怪爸爸的鼻子被什么堵住了。
“宝宝不怕，爸爸回来了，爸爸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爸爸的声音带着哭腔。
“爸爸！”青用尽全力，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喂，青，喂，醒醒！醒醒，青！”有人在用力摇晃她的身体，并朝她大喊了一声。青打了一个激灵，吓醒了。
“你做噩梦了？又哭又喊的，把我都吵醒了。”峰埋怨道。
青揉了揉眼，完全清醒了。明晃晃的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眼角还挂着泪珠，满脸都是泪痕。青举起手臂，擦了擦眼眶四周。
她慢慢适应了光线，睁开眼，梦中的痛还在。
“我——”青张口想说说她的梦。
“睡觉吧！”峰已转身面朝另一侧。他往床边挪了挪，他们之间的空隙更大了。
啪地一声，灯灭了。
半张的嘴凝固在黑暗中，青怅然若失。
她转过身，面朝空荡荡的墙角，黑暗中睁着空洞的双眼，任由悲哀的感觉浸透了全身。
夜又黑又长，无边的夜，无边的黑暗。青失眠了。
第二十一章 待续
更新日：每周四/日，每周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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