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开了,进来个瘦削少年,一头碎黑短发显得干净利落,长相不俊美,皮肤也不白皙,可五官的搭配恰到好处,透着一股玲珑之气。
“老师,今天升旗,我穿这身衣服可以吗?”孩子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又透着羞怯。
“可以,可以,校服挺干净的。”升旗仪式,可真就是一个仪式,从来没放在心上,我有几分敷衍,有几分觉得小题大做,我声嘶力竭了两节课,连口水还没喝呢,就跟进来一个凑热闹的。
“不是,老师,是这身?”他怕我打发他出去,赶紧脱去校服外衣,露出庐山真面目,一本正经的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哈,两秒钟,一个毫不起眼的中学生,摇身变成翩翩美少年。白衬衫,纤尘不染像撒一层细雪,胖瘦正合适,款式也休闲,关键是,他的颈上系了一条暗红色领带,这样的领带我在很多场合看到过,婚礼的现场,公司的白领,正式的演出,反正非正式场合,一般人还真有点驾驭不了。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也太正规了吧,红领带是租来的?”,他郑重其事的表情,被我不合时宜的笑声弄僵了,他一时听不出,我是表扬他还是讥讽他。
脑海里一幕幕如海潮般翻涌,同学们背地里说他脸皮厚,机关枪打不透,我有时也觉得他就是个人来疯。一次课上他竟用自己的曲调演唱了《滚滚长江东逝水》,大家都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可他脸不红,心不跳,泰然自若。班级表演节目,一个高难度动作没人敢上,他举手请缨。但凡需要,只要能做到,他都努力尝试一下。他就像一株小草,在阳光中向上,在风雨中向上,在踩踏讥笑中向上,在污浊麻木中向上。他更像是一株向日葵,顶着烈日,吮着露水,绽放最好的自己。
面对眼前这个孩子,我自责刚才的无礼,应该尊敬他不是吗?每一个不辜负平常日子的人,都值得歌颂。我们没有自信做到,就嘲笑敢于尝试的人是个厚脸皮。我们甘于平庸,就说积极表现者是个人来疯。我们对什么事都敷衍塞责,就觉得所有的郑重其事都是假正经。这样的评判标准,是人类道德观念行为观念的下滑,是该毛骨悚然的。
主席台前,料峭的春风吹翻他的领带,空气中的微冷从白衬衫的领口侵入他的脖颈,他抻着五星红旗的一角,走得铿锵有力。他亦是一面旗帜,告诉所有的孩子一切都应该向前看,告诉所有的大人,要活得像个孩子。当生活需要我,我还能抛却世俗的眼光像小学生一样,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喊着“我能,我能。”
毛姆《生活的道路》中写到,“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是由环境决定的。他们在命运的拨弄面前,不仅逆来顺受,甚至不能随遇而安。我尊重这些人,可我并不觉得他们令人振奋。还有一些人,他们把生活紧紧地掌握在自己手里,似乎一切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创造生活。这样的人虽然寥若星辰,却深深吸引着我。”
此刻,在大家的注视中,这个少年寥若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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