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我的母亲

        最近网络热议的一个事件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一位35岁女教师携女自杀身亡，这条新闻一出，引起教师们的热切关注，有文章写道:那些从不生病的教师，其实已经遍体鳞伤，教师工作压力太大导致抑郁症在教师群体里发病率逐年增长，这些文章下面的评论更是“情深意切”，那些似乎“感同身受”的人们热衷的哀叹生命的可贵，同情这位教师“遭遇”的同时又不免矫情的“自我标榜”，当我看到这些之后，我不由得撇嘴“呵呵”了。抑郁症？我只想说，作出来的吧？不作不会死好不好！

        看到这篇文章开头的你们，可能要骂我了，为何说话如此犀利，如此尖酸刻薄？可能你们要反问我了，难道一个年轻生命就此了断，不应该惋惜吗？我只想用一句话回应你:重于泰山的死值得被祭奠，轻于鸿毛的死，只配被“呵呵”。工作压力大就得抑郁症，就去选择轻生？不要搞笑了好不好？有一份可以让你养家糊口，享受生活的工作是你前五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要知道那些眼巴巴羡慕我们的人的数量要比我们的数量多出好几倍。我想说，这份工作如果让你感觉压力大，让你生不如死，那你不如把岗位让出来，给那些不矫情并且可以认真对待的人做好了。纯属吃饱了撑得。当我看到那些不幸死于癌症晚期，车祸，水灾，火灾，地震等不可避免的灾难中的人们，当我看到没有能力去选择自己生死的人们，当我看到舍己救人无上光荣的人们，我才会为此哀叹，从而更加懂得生命的可贵，珍惜我所拥有的一朝一夕。

        我们写作文讲究首尾呼应，不偏离主题，而我写了长长的两段话，却没有提到主题里的主人公，我的母亲，显然是不合情理的，所以，接下来，我要用更长的文字，更多的内容，来和大家聊一聊，我的母亲，也想让大家了解一个，字典里没有“抑郁症”这个词汇的女人，或者说一个没有“字典”的女人。

        我的母亲出生在五十年代，一个贫穷偏僻的小山村（也是我成长的家乡），母亲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似乎是“上有天下有地”很幸福的模样，然而，幸福不敢说，经历的苦难倒是比一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多多了。我母亲的属相是羊，我们老家有一个说法，属羊的人命不好，我信。

        我的外祖父曾是国民党某部队的一名连长，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然而，战争结束后，因为曾加入国民党，自然而然，外祖父成了历史反革命中的一员，母亲便成了历史反革命的后代，可想而知，那个年代，除了要忍受被批斗，被迫害的遭遇，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没有饭吃，不夸张的说，结婚前的二十年，母亲没吃过一顿饱饭。面对这样的处境，我的母亲没有得抑郁症。

        据外祖母回忆说，母亲十几岁的时候，和同村的人一起到邻村附近干活。我们从电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一群人在地里干活，姑娘们梳着大辫子，唱着歌，小伙子们调侃着，玩笑着，然而，现实并没有那么美好，甚至可以说很不堪。大家口渴了，都到邻村的住户家里讨口水喝，而唯独母亲一人不敢去，因为母亲当时身上穿的衣服破烂不堪，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内心的羞愧让她无法面对陌生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都难以形容母亲当时的处境，但是，我的母亲没有得抑郁症。

        由于历史成分不好，母亲干的活比其他人多一倍，然而分红（大集体的时候干活分红，就是每个人按干活的多少分到相应数额的口粮)，却是其他人的一半，虽为女儿身，却承受过男子都无法承受的苦。没错，身在那个年代的人，很多都是这样，所以母亲没有因此而得抑郁症。

        外祖父去世那年，外祖母生病了，村儿里据说能和妖魔鬼神搭上话的大仙给掐指算了一下，外祖母的身上缠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必须要有一个子女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去厉鬼可能出没的地方走一百步将大仙所说的那个东西送走，外祖母的病才能好，自然而然，这个重任落在了母亲的肩上。当时的母亲和我现在的年龄相当，我想我们任何人根本都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处境，你敢吗？反正我不敢，但是母亲没有选择，必须那样做。现在我才知道，那个时候因为穷，生病了去不起医院，才搞出什么妖魔缠身的说法，但是即便是这样，我的母亲没有得抑郁症。

        大概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舅舅赌博欠了高利贷，我父亲担保帮我舅舅借了高利贷，而当高利贷到期的时候，由于舅舅还不了钱，不知道跑到哪儿藏起来了，谁也找不到，放贷人找到我的父亲，不夸张的说，当时我们家除了仅有的几个碗和几双筷子之外，几乎一无所有，显然父亲也没有能力偿还，由于找不到借款人，也就是我的舅舅，我的父亲被放贷人告上了法庭，几近坐牢，我清楚的记得，执法人员去我家执行的时候，看到我们家的处境，四个孩子都在上学，他们想到了，如果这个家里没有男人，母亲带着这四个孩子根本活不下去，（据说是执法人员因为同情，所以延期了还款日，具体情况我也记不清楚了)所以父亲才免于坐牢，那件事成了父亲心里永远的痛，也因为这件事，父亲一蹶不振了三年，对舅舅，对母亲满是怨恨，记得事情发生后的那一年大年初一，母亲把刚煮熟的饺子端上桌一家人准备吃的时候，父亲一脚将饺子踹到地上以表达当时对母亲的怨恨，我根本不能理解当时我的母亲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只记得，母亲一个一个的将饺子捡起来，尽量收拾干净，我知道因为当时家里一贫如洗，浪费不起，如果不捡起来，母亲怕我们姐弟四人会饿肚子。你能想象我的母亲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处境吗？即使是这样，我的母亲没有得抑郁症。

        记得我大姐考上大学那一年，母亲求了所有有希望借到钱的亲戚邻里，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仅有的几只羊，耕地用的骡子全卖了，终于在开学二十多天以后，父亲将大姐送进了大学的校门。记得我二姐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临近开学前一天，正好是临近中秋节的时候，母亲做了一顿炖鸡肉，母亲说，这顿好饭，既是为了庆祝二姑娘考上大学，又为了庆祝中秋节，我们当时都哭了，我想你们根本无法想象，对于连吃一顿肉都不容易的家庭所面对的处境是有多艰难，但是我的母亲挺过来了，并且没有得抑郁症。

      我们上学的那些年，我看到过母亲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回家吃最廉价的挂面，吃完就吐的场景，现在回到家，我仍然能够看到母亲由于生病，身上可以打针的地方满是针眼的场景，能够看到母亲由于曾经活干的太重腰肌劳损腰椎间盘突出而直不起腰的场景，我也能看到母亲曾经由于一次车祸而使大腿受伤，会因为天气的变化而疼痛的整晚睡不着觉的场景，在母亲身上我从没有看到过“女本柔弱”，我只看到了“为母则刚”。我所描述的这些常人无法承受的艰难相对母亲这些年所经历的所有来说最多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还有很多很多我不知道或者描述不了的处境，即使这样，我的母亲没有得抑郁症，母亲没上过一天学，她不知道什么叫抑郁症。

        看到这些，你还认为晚上加个班判个作业，你就压力大的不行了？让你承受不起了？让你得抑郁症了？让你活不下去了？我要是你，不是压力让我死，而是只会羞愧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