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们干什么呢?”我正在跟装修的师傅一起往编织袋里装沙的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站在楼梯的缓步台上朝我喊。
“沙也偷啊?”还没等我辩白,他又接着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做这种事?”
我被呛住了,不过转念一想,不就一点沙子吗?于是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多少钱,开个价,我都要了。”
我气得把手上的编织袋往地上一扔,“不卖拉倒,我还不要了呢!”
我差一点就骂出声来。装修师傅见状忙扯了扯我,在一旁打岔,“算了算了,我明天来的时候带点沙过来。”说着,他把编织袋里的沙都倒出来,用铲子把散落的沙归重新归拢到一起。
“楼上的徐婶这几天在卖莲蓬和荷花,每天很早就搭车去进货,然后再去菜场上卖,也没个固定摊位,经常被赶得到处跑。他们家刚刚添了孙女感觉压力更大了,看着挺可怜的,我一早去买菜碰到她了,就给包圆了。”
“下次您还是别包圆了,莲蓬现在卖得挺贵的,这么多肯定不止两百块钱,别人起个大早本来可以多赚点的,您说包圆别人也不好意思多要。”
妈想了想,说:“那我明天再去把她的荷花都买了,我看那些花没什么人买,再过两天都蔫了。”
到了第二天回家,家里所有的花瓶里都插着荷花,还有一些插在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玻璃瓶里。
“没有呢!”她懊丧地说,“我刚说想买荷花,她就全都送给我了,死活不要钱,菜场里面人又多,我怕拉拉扯扯的影响她做生意,就没再坚持。”
“您这倒好,帮人没帮到,反倒还欠个人情。这要被她家老楚知道了,还不得心里滴血呀!”
我又想起之前跟老楚的争执,对我妈给的评价仍是不以为然,“他儿子是做什么的,这都搬来好几年了,我还一次都没见到过。”
“听说是在外地打工,一直都没回来,都是他家媳妇过去他那儿。”
“每家有每家的情况,如果他们家有钱,至于这么起早贪黑的吗?”
“他们家可能是困难点,不过也有可能是老楚太抠门,钻到钱眼里了。”
“他现在也跟人做些水电之类的零工,每天骑个自行车早出晚归的,看上去瘦了好多,估计是挺困难的。”
“在说什么呢?爸,别闹了,赶紧把门打开!”我也有点烦了,一边嚷着一边用力拍门。
里面忽然没声了。过了好一会,门终于打开了,却是老楚站在里面。
“对不起,对不起!我喝多了。”我脸上一阵发烧,一边陪着小心一边快步走下楼去。
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这回确实是自己理亏,只好硬着头皮停了下来。
回到家,酒已经完全醒了。爸妈也听到了刚才的动静,现在知道是我,把我好一顿数落。为了转移话题,我问妈:“老楚家是欠人钱了吗?”
“他们家媳妇的哥哥在外面赌博,听说输了不少,所以总是上门来要钱。”
“是啊,但她哥好像不依不饶的,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听徐婶说,她儿子出去打工也是想躲着这个人。但一家老小还住在这,能躲得了吗,也就图个眼不见为净吧。”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大概有半个多月,直到有一天徐婶头一次到我家来串门。
“听楼下刘婆婆说,您儿子的公司有些空调需要维修?”徐婶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切入了正题。
没办法,我只好走出来,跟徐婶打过招呼之后说:“上个月刚修完了。”
“这个……”我有点为难地说,“上次把该修的都修完了,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了。”
我妈看气氛有点尴尬,连忙说:“你那再有什么要修的,不管是什么,都先跟徐婶说。”
"好好好!"我连声答应着,“那您还坐会,我还有点事。”说完我赶紧又进屋去了。
“是啊,之前也是一直做点零工,虽然断断续续的,但怎么也还有。现在忽然就接不到活了,而且……”
“这次输得有点多,差点寻了短见,最后被家里人发现拦下来了。”
徐婶没作声,我妈接着说:“之前总来你们家的,就是你亲家吧?”
“他们也是没办法,之前家里还有田,现在把田也卖了,完全没了来源。”
再往后,我看武汉的房价有爆发式上涨的趋势,就在两站路之外更中心的地段买了第二套房,装修完后放了半年就搬了过去。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老楚一家,只有我妈还每隔几个月回去跟老街坊走动联络。
那是三九里的一天,武汉的冬天又湿又冷,坐在家里也会冻得瑟瑟发抖。我刚进家门,就看见我妈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又没碰到?”我知道她在天冷之前就拣了一些冬天穿的衣服打算给老楚家送去,只是上次去却没碰到人。
“现在卖房子是早了点,不过也不算太亏吧,至少也比买的时候翻了好几倍了。”
“还是她媳妇的哥哥,又赌博了,这次输得更多,听说有一百多万。”
“上次就已经给了十万,这次怎么还要管呐!”我也不由自主的有点激动。
“听楼下刘婆婆说,他亲家两口子前段时间就直接住他们家了,说他们就这一儿一女,如今儿子出了事,做妹妹的不能不管,而且还说老楚家在做生意,不能为富不仁。”
“是他家媳妇偷偷把房产证拿去给了娘家,当初买房就写的她的名字。老楚知道后当时就中了风。”
“说是老楚只在医院住了几天,稍微好点之后,就跟徐婶一起带着孙女找他儿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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