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在他人眼中,或许是安逸巴适之地,亦或许是无数人理想奋斗之城,让众多新一代的游牧民纷至沓来,有人热衷于川味饮食,有人钟情于水灵能干的川妹儿;而我,作为一个非本地土著的四川人,却渐渐地爱上了成都的秋。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环境的秋天,总是令人迷醉的;可是啊,中国文化语境里的秋,似乎是悲秋多于怡秋。
大多文人心中的秋,是萧瑟、肃杀、凋零、寂寥的,凉风习习,搭配满地的落叶,加之自身的境遇,总是让他们愉悦不得,感到胸中阵阵苦闷。少有如唐朝诗人刘禹锡: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这般豁达、明朗,却又充满诗情、闲趣。
我从川东僻野之处到北国兰州,再到江南杭州,最后落在成都,在一路跌撞游离中体味了北国与南国,江北与江南的秋天,算是尝了一点秋味。
成都,在春的平淡,夏的闷热,秋的怡然,东的阴冷的交替中,我还是更喜欢这里的秋。
初秋时节,气温适宜,一改夏季的炙热,走在市区的老旧小巷,迎面而来的舒适微风,让人神清气爽。在悠哉悠哉的温柔中,内心本能地抗拒炙热与寒冷更迭的冰火两重天。
树,郁郁葱葱的树,干净透亮的绿叶在游人如织的公园里伸展,陪衬其间的人造山石景观却显得协调。人们趁着难得的晴朗天气争相呼朋引伴,在树荫庇佑下的茶椅悠然落座,翘着二郎腿,一边品茗一边摆龙门阵,似乎在紧紧抓住一年中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企图留住并定格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怡情。
与之相比,北国的秋,便显得有些干。绿树被一层层灰土遮盖,看着少了点精神,多了点粗粝。风一吹,尘土飞扬,黄沙漫天,室外绿荫下的慢时光,有些尴尬、扫兴,觉得煞了风景。
江南的秋天,一如温婉诗意的杭州,多了一些精致。江南,自古是中国富庶之地,有崇文传统,文人雅士辈出。初秋,泛舟游于西湖,在平缓的湖面慢慢划动,柳条在空中垂直而下,随着微风拂动,远山的轮廓在水面雾气的烘托下呈现一种朦胧美。亲朋好友谈笑间的欢愉,如梦如幻的水雾,柳条的飘逸,远山蜿蜒的倩影,山、水、人、船、植物构成一幅中国传统水墨画。
北国的秋,是粗粝的,是质朴的;江南的秋,是诗意的,是精致的;而成都的秋,是怡然的,是市井的。
一入秋,蝉声渐渐地变得衰弱了,它们藏在街道两旁的行道树,躲在公园里人们喝茶的欢声笑语里。盛夏时节,天气异常闷热,它们声嘶力竭地啼叫,使出全身力气,似乎在跟本不漫长的生命做最后的告别。那啼叫声,听得让人心碎,让人落泪。待秋意渐浓,蝉声消失了,听不见了,林荫下的茶舍似乎只能听见人们拉家常。慢慢地,人们为自己对盛夏蝉声的聒噪感到厌烦而懊悔,开始怀念它们的声音,可它们已无处可寻。
还有秋雨嘞,人们常说,“春雨贵如油”,但他们可又曾知道,秋雨也是难得哩。
成都的秋雨,似乎比北方的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样,比江南的下得更随性。
秋天,在成都,能见到太阳的日子,是数得出来的,多的是灰沉沉的天空,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肆意的凉风,雨便悉数下起来了。北方的秋雨次数少,但下得急,下得迅速,似与北方文化的粗粝不谋而合。江南的秋雨多,下得缠绵,像热恋中的男女,黏乎乎,不缺浪漫。成都的雨,往往是猝不及防的,天气预报的播报仅仅作为参考,结果总是相反,让外人大跌眼镜,却于川人来说,又见怪不怪,稀松平常。
在雨中漫步,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让清凉的雨珠顺着身体光滑的肌肤流淌,老巷子沿街的叫卖声,“便宜卖咯,便宜卖咯——”带着些许江湖气的四川方言在淅淅沥沥的阴雨里飘荡,乘着秋风,向着人群,飘远了,飘散了。
成都有太多悠闲、刺激的消磨漫长夜晚的方式,或携三两好友在小酒馆微醺几杯,或与老友相约地道的四川火锅……其实还可以这样,在某个雨夜,一个人,伴着昏暗的灯光,斟上一小杯酒,躺在椅子上,听着雨,滴答滴答——
我想在这样的雨夜睡去。
每个地方都有秋天,每一年都有秋天,北国与南国,春夏与秋冬。此刻,我却想留住成都的秋天。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思享斋”
文 | 荒野
摄影 | 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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