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

你听到她说买鱼缸的时候“嗯”了一声。接下来果然是她断断续续的长篇大论，放在门口当玄关，从风水上讲又招财。你笑着点头，再次确认了所有的话题最后都能归结到钱上。是鱼缸招财，还是鱼缸里的水招财，还是鱼缸里的金鱼招财？你的脑子似乎进了水，一条金鱼掉进来喝光了里面所有的水，睁着圆鼓鼓的眼睛一蹦一蹦地找寻下一口呼吸。你觉得涨得慌，脑袋里的金鱼蹦得不高，但是它喝了太多的水，沉甸甸的肚子撞在你脑壳上，你担心你的脑壳经不住几次就要碎掉。

“别蹦了。”你说。

“你说什么？”她高扬的嗓音让你清醒过来。

“我说得买个结实的鱼缸，别崩了，弄一屋子水。”

脑袋里的金鱼不蹦了。宛如海潮褪去后平整的沙滩，细软的沙子噙着海水泛着光，把海滩变成了一面镜子。你从镜子里看见一个小东西，它似乎是在游动，又似乎是随着水的波动而晃动。它没有生命力了。你听到大夫这样说。你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门虚掩着，像是故意透漏秘密，任何事物都有优胜劣汰，生命更是。你心口没来由地疼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硬闯进去，有头有尾巴，头很硬，所以把你撞得疼，尾巴很灵活，把疼痛瞬间扫出一个圆弧向外扩散。你看见她走出来，脸上带着看不出悲喜的神情。它死了。你听见她说。你拉起她的手，手心里潮乎乎的，像一脚踩在水坑里，鞋子开胶了。

鱼缸是你和她一起去挑的，是你相中的，是她决定的。便宜，她说。摆放在沙发旁边，也是她决定的。捯饬的时候她兴奋得像是在弄自己的窝。你计算着她身高的尺寸和身体的厚度，折叠后完全可以放得进去。插上电源，打开开关，顶部的光线把鱼缸变成了仙宫。她说，真好看。你说，你应该住进去。她揽上来说，我不是金鱼。你说，我们再要个孩子吧。她说，明天我们去买金鱼，买几条？

你在夜里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水中，水充满了整个房间，你却沉在床上没有漂浮起来。你想起新买的鱼缸，难道是鱼缸裂了，水溢出来了？你急忙下床来到客厅查看。鱼缸好好的，里面的水也是满满的。那房间里的水是从哪儿来的？你想起了她还在卧室，又急忙转回去。可是你的脚挪动不了丝毫，周身的水产生强大的阻力将你困住，你大叫着她的名字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你揉着眼想要透过水看清她是否还安全地在卧室里，水却变成了黑色，挡住了你所有的视线。

你睁开眼，又揉了揉眼，你依然躺在床上，所有的水都消失了。原来是一场梦。你长松一口气，伸开手要去拥抱她，却扑了空。床上只有你一个人。你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出了卧室，整个房间除了你没有多余的人影。你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铃声在沙发扶手上响起。扶手旁边就是鱼缸，鱼缸里有个影子出现在你眼尾，有一条金鱼正在欢快地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