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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奋:儿子,你叫马史!

马奋:儿子,你叫马史!

作者: 蓝蕴玉 | 来源:发表于2017-03-20 00:15 被阅读114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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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疆,唯美的喀纳斯湖,像一颗从天上掉下的蓝宝石,在贫瘠的荒滩上化为一抔清水,让周围换了天地。湿地上的青草给她加上一层层翡翠似的花边,阳光从远处斜斜的打来,清澈的湖水毫无保留的反射把远处的大山拥入了自己的怀抱,也让湖水被蓝天衬的更蓝。不远处飞鸟齐鸣,野鸭在水里游荡,在旺盛的芦苇和菖蒲里穿梭,大地平静而安详,闭上眼睛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与融洽。

    喀纳斯湖以能变换湖水色彩而知名,虽然藏身在阿勒泰山脉之中,可依然游人如织,热度不减。人群里有一对父子在沿湖的湿地上慢慢地走着,父亲走在后面,看着儿子稚嫩的脚 步, 儿子转过身来,扑闪着呆萌的大眼睛,“爸爸,为什么湖水和早上的颜色不一样呢?”父亲宠溺的蹲下身子,搂住儿子说,“因为早晨的温度要比中午低,所以湖水折射出的光有差别,你就会觉得湖水的颜色不一样。”儿子偏着脑袋想了半天,“胡说,肯定是水里住着许许多多的变色龙!游来游去水的颜色就变啦。”

    父亲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捏了捏儿子圆润的脸蛋,被他的童真触动,眼睛里都泛出疼爱。他一把举起儿子,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哼着小调,摇摇晃晃的继续沿着湖畔向前走去,但思绪已然飘向远方……

    “你胡说八道!哪有那么严重!学上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我去当兵!”马奋淌着眼泪对着他爹嘶吼着。他爹落寞的坐在墙边的高凳上,无奈的望着马奋,斜阳从窗户里切进来,侧照在脸上,他爹本来就紧皱着眉头的脸显得更加阴霾。1966年,文化大革命在北京迅速爆发,大有席卷全国之意。马奋的爹娘都是文人,特别是他爹,更是著书立传以此为生,在当地的文化界享有盛名。运动开始之际,他爹就敏锐的察觉到政治气氛的迅速变化,料到上海作为全国经济中心一定会很快收到波及。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保护好马奋,深思熟虑之后,决心让他远离政治中心,远赴新疆参军,起码有他的好友能暗中协助。

    图文无关,表达气氛

    “没有商量的余地,车票已经买好了,下个月就跟着新兵去新疆,到了那边有人会安排你的。”他爹的口气平缓却又执拗,拉着暮气的脸瞥了马奋一眼,语气忽然变得柔和“儿啊,这一定是场大劫啊!你好好的,我和你妈才有希望……”眼眶里竟泛起了丝丝泪光,转瞬间便消失掉了。

    爹的话,这个家里没人敢说个“不”字。一个月后,马奋便踏上火车,远赴新疆从军,成为了一名新兵。

    初到新疆,他是带着恨的。在路上近半个月颠簸和营地四周荒凉的戈壁滩更是让他对爹的恨更深一分。他拒绝与人交流,每天说的话除了必要的口令外少的能用手数过来,他厌恶这个地方,这个动辄黄沙遍野,暴雪纷飞的地方,更厌恶军营里拘束的条令、被限制的人身自由以及无休止的训练。他自幼学文,疏于体育,身子单薄,还不到一个月在新兵连的训练指标里就成了拖后腿的,为这他的班长没少找他谈话,马奋依旧闷葫芦一样一声不发,气的班长翻着白眼骂骂咧咧的走了。“这怂球货的孬兵是咋招进来的!”

    三个月后,文革在全国范围内爆发,愈演愈烈,新疆地方革委会也立刻向军队内部派驻军代表,大有像地方一样掀起一股整顿之风的意思。在上海的他爹果然被逮捕拘禁了,消息很快传到了革委会,革委会正愁没有典型可抓,立刻就着手开展对马奋的批斗,向上层革委建议暂时解除他的军籍,要求他认真反思,检举他父亲的走资派行为并与他划清立场。

    在纷乱的岁月里,个人面对组织是极度弱小的。打击像循环摆锤一样轮番落下,砸的马奋抬不起头来,得知爹被拘禁时他觉得天都塌了,才体会到当时爹的苦心,可还没来得及心痛,革委会的军代表就来向他传达了组织命令,一周内写出深刻检讨和检举材料,不允许以任何理由出军营,做好下一周批斗大会的准备。

    他平日少与人言,性子又随他爹,倔如驴,部队里一群粗野糙汉他谁都看不上眼,没交下一个朋友,这种时候大家都明哲保身,更是避他不及。马奋内心焦灼不堪,彷徨无措,想起让他写检举他爹的材料就气的把牙咬的生疼,却想不出一个有用的办法。

    他躺在土炕通铺上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这一夜太长太长,每一分钟的时间都好像用刀刃在心里慢慢地离出一道道的血口,生疼。

    他睡不住了,轻轻起了身躲过巡逻和纠察径直去了训练场。新疆的夜很冷,大风卷带着些许沙土肆无忌惮的呼啸,扇的本来也不多的乌云再不剩一丝,冰冷的月泼下一层光来,无动于衷地冷眼看着大地上这些虽然沉睡着却内心异常狂热的人们。风声让训练场上显得更加沉寂,他就着月色发了疯似的一圈又一圈的跑着,像要把所有的抑郁都踩进这厚实的跑道里。新兵连几个月的训练让他体质强了一些,可十几圈后依然双腿打颤,迈不动步子,太阳穴像要炸了一样突突的蹦,脸被大风刮的失去了知觉,鼻涕像毛虫一样从脸的两侧流出去,他上气不接下气眼前变得恍惚……可越这样他心里越恨,恨自己无能,什么都做不了。心里憋屈,他跟自己叫着劲,咬碎银牙撑着往前跑,又跑了十来圈脚下一软倒在了跑道上,脸色发青胃里翻江倒海一抬头吐的不可收拾,全身出的汗在凛冽的寒风里成了最伤人的武器,他蜷缩在沙土的跑道上瑟瑟发抖,场面狼狈极了。他再也不能忍住,嚎叫大哭起来,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到如此境地,无助,失措,惊恐全部汇入心中……

    突然屁股被人狠踹一脚,“起来!”马奋慌忙抬头一看,是班长,斜着眼吊着脸望着他。

    班长叫史强,新疆本地汉人,大老粗,爱骂人,在部队待了十多年一直在基层带兵,深得新兵的喜欢,手底下带出去的兵少说也有一个连了。

    “孬兵,麻利起来!”看马奋没反应,屁股上又踹了一脚。“上海的尕稀罕来新疆干啥!弄啥啥不行,二十公里就成这怂球样了,真臊你先人脸!”

    马奋心里恼火,抬起身子坐了起来,压着火不去看他,他知道班长肯定是他出门时就一路跟着他来了。

    “不就是你爹当了个走资派吗,就成这样了?”史强看马奋不回话,像是张大了嘴却无处下口,也是气的牙痒痒,说话不自觉重了起来。“一天跟蔫驴一样不说话,训练指标也跟不上,咱班让你拖了多少后腿!我看你就丧眼(讨厌),我要是你爹都臊的慌!”

    史强有一句没一句你爹你爹的说,听的马奋怒火攻心,“我爹再怎么也轮不到你说!”大吼一生抓起一把沙土就往班长脸上扔,端直起来抬脚就往他小腹上踢。班长早有准备,灵巧一躲顺势侧过身去一个扫腿,干脆利落的把马奋放倒在地。

    张嘴刚要骂,又是一把沙土撇了过来,马奋坐在地上,右手扔完沙土,左手一个摆拳就往班长裆里砸去,史强来不及反应,想再抬腿挡住这一拳已经迟了。虽然躲让过去没伤到要害,却实打实的狠砸在了他的大腿内侧,疼的他呲牙咧嘴的倒一口凉气,半条腿都麻了,史强再没心思废话,一个狠踹踢到马奋小腹,愣是把坐在地上的他踢到了一米开外,“哇”的一声又吐了,平趴在地上再不动弹,眼神却还恶狠狠的瞪着史强,脸上的肌肉颤栗着,呲着牙咬死史强的心都有。

    班长抖着腿望着马奋有点惊喜的笑了,“好小子,还有股子邪劲嘛!我还以为真是头蔫驴哩!”他低下嗓子吼道“来!还有种没?再来,把你心里攒的恨都打出来!看你有多能耐。”

    马奋挣扎着颤巍巍的站起来,缓了半天向着班长走过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着的石块照着班长面门砸了过去。史强赶忙侧身躲开,破口大骂“又他娘的出阴招!”说着一个助跑,跳起抬膝磕了过去,这次再不留情,小腿生生地砸在马奋的肋骨上,把他撞出去好远,疼痛感马上传遍全身,马奋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咧着嘴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好像全身都散了架一样,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嘴里满是沙土,他意志涣散好想就这样死去……

    “啪”一个耳光!不重也不轻的打在马奋脸上,“太弱了!就你这怂球样,你爸怕是指望不上你了。”语气稍有些柔和,像是一声感叹。马奋侧脸望去,班长蹲在他旁边看着他,眼里没了鄙视,多了分怜惜。

    索性盘了腿坐在旁边,自顾自的开始说,“六年前自然灾害,新疆阿拉泰暴雪,我兄弟夫妻两个想着趁下雪打猎容易,出去给娃儿弄点吃的。结果出去再没回来,死球咧。三个娃儿让我接到了家里,本来就没饭吃,再加上三张嘴,更揭不开锅咧,苦捱了两年,我小儿子还是没能挺过去……你现在这点事算球咧,这人啊,一辈子总得过些沟沟坎坎,就像这天山的脉络,有高峰就有深沟。那时候我就明白寒酸时候么人能帮你,全得靠自己,自己再不行也得靠自己。六年前我要跟你一样,天天当个蔫驴,球事不在乎,我一家子早都饿死咧。”

    说完冷着脸望着马奋,马奋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一样。班长没了耐心,站起身子又踢了一脚,“你自个好好想想!”转身走了……马奋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忘了身上的疼,看着皎洁的月亮,想起走之前爹给他说的话“儿啊,只有你好好的,我和你妈才有希望……”眼泪不自觉的滑落了下来,一大颗一大颗的掉在耳朵里,在满是灰尘的脸上画出了两道泪痕……

    也算是幸运,这一周八届十一中全会恰好闭幕,周恩来总理力主部队的文革行动必须按照中央军委的指示进行,坚决不允许地方革委会插手部队文革运动。借此机会中央一帮老帅纷纷批评文革中的极左做法,强调部队无论如何不允许乱!

    他那个已经藏在暗处的叔叔,赶忙趁此机会向新疆军委文革小组申请暂缓部队基层提上来的各项批斗大会,把精力放到训练上来,并向基层部队传达最高指示的精神,对地方革委会的做法提出批评。也是中苏关系的一步步恶化,中苏边境上两国排兵布阵一时间剑拔弩张,新疆部队中的政治气息被削弱了一些……

    这场让马奋惧怕的运动,像一片乌云一样倏忽间降临到头顶,却又倏忽间散去。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马奋长舒了口气,暂且放下心来,但班长那句“太弱了……怂球样……”却在他耳际回响久久不能散去。

    在那之后,马奋开始玩了命的训练……

    “啪”又是一巴掌!“爸爸,你干嘛呢,不理我!”儿子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嘟着嘴,小手不停的拍着父亲的额头。父亲才晃过神来,拉住他的小手又捏了捏小屁股,“哈哈,我在找变色龙呢……”

    儿子挣脱父亲的糙手,兴奋的又用小手在父亲额头上拍打了起来。突然眼前一亮,“我想玩那个!玩了之后我就帮你找变色龙好不好?”父亲哈哈一笑,小家伙人小鬼大还知道交换了。“好……”说着沿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又是一愣……

    那是小游乐场里的模型火车,火车是当下很时髦的交通工具,不少孩子都争着抢着排队去坐。父亲小心地拉住儿子胡乱摇摆的双手,“走,我们也去排队。”笑着往模型火车走去。

    上去后父子俩争先恐后的抢坐在了第一排座位,不一会儿小火车象征性的“嘟嘟”两声,开始在模型铁轨上缓慢地移动,儿子在旁边笑开了花,父亲搂着儿子嘴角也带着笑。转眼望去车头,这其实是他最熟悉的火车——60年产的“上游”型蒸汽机车的模型,那一年正是这种蒸汽机车载着他离开了上海……

    1969年。三年过去了,马奋已经从当初的“孬兵”变成了尖子,训练成绩甚至列入了新疆军区的排行榜里,也成了一名副班长,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好似轻松一言他便成了模范,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三年他经历了怎样的孤独与磨练,付出了怎样的血泪和汗水,才在老班长的一路指教下摸爬滚打成长了起来。

    马奋变得越来越强大,但中苏关系却一日较一日恶化了下去。今年新疆的春天和往年的一样美,冰河解冻,草长莺飞,朝阳和煦,唯一不同的是戍卫边关的战士们心里依然是冰封三尺,毫无生机的情境,这些还从未经历过战争的新兵脸上少有笑容,冷峻的表情已然展现出中苏边境上严峻的态势。

    三月,黑龙江珍宝岛反击战争爆发,双方各有死伤,但终究让苏联人在战争和国际上都吃了亏。消息传到新疆时,新疆军区早已进入了二级战备,与新疆边境外的苏联毛子形成对峙局势,战士们每个人都明白,战争——要来了。

    再往后的日子里,苏联毛子开始频繁的骚扰和侵袭活动,一时间气焰嚣张到无以复加。六月,越过实控线绑架了我国牧民,又打死了前来救援已有六个月身孕的民兵。八月,在边境设伏,偷袭枪杀了边防站的一名战士……

    全军上下群情激愤,纷纷写血书请战。几天后,马奋所在连队抽调有经验的老兵去边境边防站增防,老班长史强被选中,从克拉玛依的驻地前往离他们最近的塔城边防站。临走前,马奋特意去给班长送行,好似爷俩的战友见了面不说话也觉得亲近,他把一双新的军鞋给班长系在了行军包上,重重地拍了下老班长的胳膊,望着他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愣是没挤出一个字。史强豪放的一笑,“咋他娘的孬劲又上来咧!”装模作样的给马奋屁股上给了一脚,“行咧,回去吧,你要说啥我都知道。没啥说的,揍他狗日的。”

    说完,跟着连队上了卡车,那天天空云很沉,压的人有点闷,八月份的新疆没由来的吹了一阵凉风,伴着沙土让人打了个寒颤,马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枪柄,望着在土路上越开越远,渐渐模糊的的军车,有一种庄严在他心中弥漫,他下意识的举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知道,那里已如前线般危险了。

    1969年8月13号,这是史强来塔县边防站的第六天,他是老班长,边防站里也有他带的兵,早都熟悉了边防站每天的工作流程和巡逻路线。六点的新疆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边防站的巡逻队和增防的老兵带着几位八一制片厂的记者一行三十余人,便已经启程开始例行巡逻了。

    由于苏联毛子屡次偷袭,巡逻队员分成两队,前后照应,互相掩护,把重要的报话机和摄影记者都留在了后队,史强和巡逻队长在前队,他们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一个小时后,初升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刚露出了头,便爆发出强大的能量,如针芒般的的阳光刺得人眼抬不起头来。

    前队一行人边走边用望远镜查探苏联方面的动向,行至一处没有命名的高地,巡逻队长突然心中一紧,放眼望去是一片开阔的戈壁滩,平静的风徐徐地吹过,把漫山遍野的骆驼草压弯了腰,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着已经走了近十年的例行巡逻路线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史强从队后跑了过来,问了情况拿起望远镜细细观察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一个老兵的直觉告诉他,确实不对劲。正思量间,一声尖利的破空声传来,史强顿时变了脸色,大吼一声“卧倒!”,但已经迟了,一枚迫击炮弹在队伍中间炸开了花,六七个战士瞬间被高压撕裂,炸飞了出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史强的脑子里不停的回荡,耳朵已听不到任何声音,趴在地上抬眼望去,远处七八辆苏联的T-62坦克从凹坑里爬了出来,抖落了上面覆盖着野草堆和沙土,像野兽一样龇着獠牙成一个扇面包围过来,很远处就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数百名毛子也从草堆里钻出来跟在坦克后面快速的接近。

    后队发现情况后,立刻就地掩护前队打起阻击,轻机枪吐着火舌扫过,前面的毛子倒了一排。趁着这个火力空档,史强他们迅速地爬到一处较为有利的地形处,巡逻队长大吼一声“打!”,前后两队人在开阔的高地上打出了一个火力交汇线,爆豆一样的声音在史强的周围响起,巡逻队员暂时的阻击了毛子前进的步伐,只能依托坦克隐蔽。

    巡逻队长从已经牺牲的步话员身上扯下步话机,他的左臂已经被弹片贯穿翻出白肉来,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但他无暇顾及,迅速的向边防站呼叫,“塔城,塔城!我是巡逻队,我们在铁列克提十公里处遭敌埋伏,敌军坦克八辆,步兵300余人,有重武器……”话未说完,一阵呼啸的螺旋桨声从头顶传来,两架苏联直升机从低空飞过,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掉了个头,机炮打出的子弹像巨蛇一样从远处逶迤而来,沿着队伍射了过去,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被射中的战士肢体被这种巨大的冲击力打烂,体内形成了一个大于子弹数倍的空腔,黑红的血混着破碎的内脏把周围的土地染红。

    毛子的一部分兵力很快迂回到高地的后方,完成了对巡逻队的包围。史强明白了,这是苏联人预谋已久的报复行动,今天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他瞥了一眼有些苍黄的天,骨子里爆发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拿冲锋枪的手激动地有些略微地颤抖,他扯着嗓子给同样趴在地上还幸存的几个战士吼“点射!打机枪手!出不去咧,打死一个是一个!”

    再看趴在旁边一动不动的巡逻队长,已经牺牲了。子弹打烂了他身边的步话机,他手里还紧握着话筒,脸上满是黑色的血污,一双眼睛睁地老大死盯着天空,眼里满是不甘……战士们拿起冲锋枪抱着必死的决心开始精确点射, 放倒了不少毛子,苏联人马上调整了战术,显然已经侦查到巡逻队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停下坦克再不前进,依靠重武器火力压制让史强他们动弹不得,再用炮火进行打靶式的精确打击。

    一时间,史强他们陷入了只能被动挨打,毫无反抗之余地的份上。几枚燃烧弹落在了后队的附近,破碎的弹片生生刺入了战士们的身体里,黑色的燃油又四溅开来,覆盖到的一切都被火焰吞噬,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被火焰包裹的战士们都已经负伤丧失了行动能力,趴在地上翻滚、颤抖着被烈火灼烧掉生命,空气中弥漫着燃油和血肉被烧焦的臭味……史强眼睁睁地看着亲爱的战友被如此残忍的杀死,被血染红的眼里恨得要喷出火来,他拿过轻机枪一梭子又一梭子的扫出去,但毛子都已隐藏躲避,子弹大多都打在了坦克装甲上,溅出一连串的火花来,没伤到毛子反而暴露了自己,他挺起身子想转移到另一处去,结果发现自己的右腿已经被炸断,失去了知觉,鲜血早已浸湿他趴的那片沙土。他来不及思考,靠着滚翻到旁边的一处弹坑里,果然苏联人的炮火马上覆盖了刚才他趴过地方。

    苏联压倒性的人数和装备力量,让这仅仅方圆几百米的开阔戈壁滩活生生的变成了炼狱,交织的火力线和一轮又一轮的精确炮火,这场战争到现在已经完全沦为屠杀……

    史强看了一眼爬到他身边仅剩的两名伤兵,都是才入伍的新兵,衣衫褴褛,军服被弹片炸进肉里,和血肉烧结在一起,稚气的脸上满是血污。一个下巴被打穿,露出森森的牙齿和白骨,血浆子糊了一脸。另一个腿部,腹部,手臂都有中枪,爬过来的路全被血液涂了色,手里攥着一颗还没拧盖的手榴弹,连扔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史强留恋的望了一眼身后的祖国,轻叹一声。举起步枪,瞄着几个在坦克后面露出身形的毛子兵打了过去……

    一声巨响过后,原本惨烈的战场突然变得极度的寂静下来,只剩下滚滚的黑烟像带走一切生命的死神一样狰狞地向上升腾,飘游。这座不知名的高地变得千疮百孔布满了弹坑,这几百平米的戈壁滩都变成了一地被灼烧后的漆黑,好似地狱烈火熄灭后一般……

    马奋是第二批到的援军,从克拉玛依像疯了一样的赶过来,可还是没能赶上。第一批援军到的时候,毛子就已经撤回了自己的国境内。马奋看着这弃置一地的一具具尸体,全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变成了黑炭,大部分都没能把完整的肢体找全,他知道,有一具就是他的老班长,他像被抽空了所有力量一样颓然的跪在了地上,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他嘴唇颤抖地嗫喏,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传来一声像从灵魂深处呕出来一样的嚎叫……

    这一仗巡逻队三十余人连带三名记者,无一幸免,全部阵亡。

    “爸爸,爸爸,你怎么回事嘛今天!总是不理我。”父亲回过神来,小火车已经停了,儿子嘟着嘴叫嚷着。他干涩的笑了笑,赶忙把儿子从火车上抱了下来。

    “儿子,爸爸已经陪你玩了,现在你陪爸爸去看一个老朋友好不好?”父亲柔和地给儿子说道。牵着儿子渐渐走离了最热闹的路线,游人渐渐稀疏了起来,不一会到了一处陵园,父亲熟悉的在里面穿梭,来到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墓碑前。儿子稚嫩的读着上的字,“烈士史强之墓”,转头看着父亲点上三根烟,从兜里掏出平日里舍不得喝的白酒尽数倒在了墓前,又肃穆的敬了个军礼,才缓缓蹲了下来。

    “爸爸,你的老朋友就是他吗?”

    “嗯,他是爸爸曾经的老班长……”

    “那他去哪了呢?怎么只有个石头块呢……”

    父亲略微地沉吟了下,“他就在地底下守护着我们!”

    “我们现在美好的生活就像一座漂亮的高楼大厦,你有玩具,有伙伴,有老师,有零食……都是因为有这座大房子在保护着我们,不会被外面的打雷闪电,刮风下雨影响,可以让你开心踏实的去玩。”

    “哦……”儿子看着父亲有些严肃的表情,也呆呆的点了点头。

    “可是高楼大厦毕竟不好盖啊,如果打下的地基歪了斜了,大楼就会像你的积木一样倒塌的,所以他还在底下守护着地基,以防它出事。他也在像爸爸一样保护着你,只不过你看不到而已。”父亲语气渐渐轻的像给自己说一样。

    清理了陵墓周围,父亲定定的看了老班长的像半天,缓缓地站起身来,抱起儿子转过身渐渐地走远……

    “儿子,你要记住,你叫马史,史强的史!”

    后记:2008年5月,当年激战的无名高地被新疆军区命名为“忠勇山”,并立烈士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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