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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子,我不和你玩了,我要去我爸爸那儿。我七岁时,玩得好的小朋友有枫子,纯子,还有颠子。我的爸爸从煤矿回来了,我就不和他们玩了。他们只是跟我习气相投,而爸总能带给我好多的惊喜,比如几颗点子糖,比如一个小飞马。我喜欢小飞马,因为它有两个翅膀。我的三个妹妹都不会要我的小飞马,我的三妹还是个毛毛。晚上睡觉时,我把小飞马放在我的床上,有时是握在手心里。有一天,我醒来时没见了我的小飞马。我急得嚎啕大哭。妈妈去生产队出工去了,爸爸在煤矿上班。只有善良的奶奶使劲地拍着我的胸,她应该怕我呛坏了。小飞马真的躲着我了,它跟我捉迷藏呢!我那么喜欢它,我抓住它的一只脚把它举起来让它在空中飞,其实是我在跑。有时我又把它藏在口袋里,就连枫子也别想看我的小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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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的小飞马不见了,我哭,泪水淘淘地哭。这个世界上只有奶奶对我好。奶奶是护花使者,奶奶是守夜人。这是多年以后我对奶奶的评价。奶奶的名字,好听呢!奶奶姓唐,叫唐细妹,是梅溪白塘村人。梅溪可是个神仙都向往的地方。因为梅溪在祁山脚下,又闭塞又温敦。反正我从识字起就知道一点奶奶的传奇。奶奶是梅溪唐家的大家闺秀哩,奶奶是坐轿子嫁给董家爷爷的。爷爷原本也不姓董,爷爷的爸爸姓申。爷爷是董家的捡儿。那么,爷爷何德何能娶了大家闺秀的唐细妹奶奶呢?在这里我不想再用诉说的方式来表达,我要用语言的精华一一诗来表达。穷苦的硬直,留下深痕于地。寒冬衣单,却敏捷地接过小姐的软帕,背上小姐逃过飞疾的弹林,只为今生你救过我的命,我便以身相许,不顾门庭。门庭,让我为你撑起寒薄的门庭。
奶奶是知书达礼的,爷爷却是一介武夫。我七岁时,爷爷已经归去。奶奶承担了四个孩子的看管的责任。记忆中的奶奶已是满头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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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从煤矿回来了,带来了小白兔奶糖,我抓一把放进口袋就飞似的跑出了。我要把糖果分给干枫子,纯子和颠子吃。首先踫到的是纯子,她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圆圆的脸像苹果,白里透红。她有一副谗相,每当我给她糖吃时,她的脸上会洋溢着幸福满足的表情,再配合两只轱辘轱辘转的小眼睛,特别萌。我总是忍不住用一双小手捂住她的肥脸,使她的嘴巴变成〇形。而且问她,捌富哥哥的糖好不好吃。然后,看她嘴巴吃力发声的样子,心里特乐意。枫子和颠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分了小白兔奶糖,每人三颗,我只剩下一颗了,但我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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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子和颠子是堂弟兄,枫子要大一些。枫子喜欢带我去门前的池塘钓虾。门前池塘叫木盆塘。池塘周围是牛栏,猪栏。塘水肥,鱼虾多。枫子用大头针做了三个鱼钩,我去挖蚯蚓,颠子做鱼竿。三个小朋友站鱼塘边钓虾。枫子钓到一只大虾了,放在有水的木桶里。我那时觉得虾子好蠢,虾子扑在蚯蚓上舍不得放,吊在空中也舍不得放。那时我就知道我爱吃虾,虾爱吃蚯蚓,蚯蚓喜欢吃泥巴,特别是有好多枯枝树叶的泥巴。干净的泥巴是没有蚯蚓的。钓了半个上午,疯子钓了五只大虾。大虾啊,你在虾类中不算最小的,我愿你的后代多如河里的沙,繁如天上的星。我写这句诗时已是中年人了。(什么,黄码的不在惠民广场检,在金港一号。我是绿码,嗨,小朋友,保持-米距离)。在阳光下用手机写字,我经常这样干。继续,我的童年生活。刚刚写到钓虾,小颠钓了二只,我也钓了三只。收竿,不好玩,我们去瓜棚偷队里的西瓜吃。枫子把钓的虾倒在我的桶里。颠子有些吃醋了,颠子想吃枫子的虾。颠子闷闷不乐。我看得出来。枫子的大方让我记了一辈子。我把那八只虾带回了灶屋。奶奶告诚我以后不许钓虾。我口里答应奶奶了,可是我的脚长了翅膀能飞。奶奶在忙着煮猪草哩,我趁奶奶一转身的瞬间,箭一样飞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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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枫子,颠子号称童年三侠。颠子想吃西瓜了,就对枫子讲。我是搭队去的,我也爱好吃西瓜。队里的瓜棚是生产队长黑巴子看守的,黑巴子十八了,喜欢上了三妮的姐姐二妮。黑巴子抓住偷瓜的小孩子就打屁股。队里的小孩没有几个敢去偷。但我们童年三侠除外,我们只有想要的,没有偷不到的份。枫子的指挥,我的机灵加上颠子的蛮干,黑巴子拿我们没辙。还是照老规矩。我望风,枫子打暗号,颠子去偷。瓜田,三亩地的瓜田,逗人溜口水的瓜田。此刻正是响午,苦棟树上蝉儿正鸣,瓜叶搭拉着脑袋正蔫。瓜棚里的白狗爬在地上喘气,舌头正长。噫,怎么不见黑巴子呢?有动静。我用小指头指了指瓜棚,只听见瓜棚内有竹床板唱的歌,咿呀咿吱,咿呀咿吱,嚓察嚓,嘎嘎嘎。还有二妮的轻轻叹息声。枫子眼神说行动。颠子借着响着的掩护从离瓜棚最远的田角进入,两下子,就抱了两个西瓜出来。枫子要我抱两个西瓜先走。我抱着瓜走了。我回头看颠子又窜进西瓜地里了。不好,那只守瓜棚的白狗叫了起来。我箭一样朝村里奔去。给一个给纯子吃,我自己留一个。腿下生风。我差不多快到纯子家的门外的墙角了。停下来,喊声纯子出来。纯子出来了,眼睛放光,她的动作也是飞快地把一个西瓜抱进了房屋。待我离开时,她家的房门已闩好。我抱着个西瓜,走路都带跳,我要回去切西瓜给妹妹们和奶奶吃,并且不要给妈妈知道。不一会儿,枫子和颠子都到我家来了。我问他们吃过西瓜没有,他们都笑着说吃过了。我的三个妹妹吃着西瓜吃得满脸都是西瓜汁,奶奶也笑着吃了,还说她还不知道队里种了西瓜。奶奶留枫子和颠子在我家吃午饭。枫子和颠子只是笑。我又跟枫子和颠子到操场上玩了一会斗角。枫子力气大,把我斗倒了,枫子单脚立地,一副雄纠纠的模样,现在我还记得。颠子傻乎乎地说黑巴子和二妮打炮了,那只白狗也懒了好多了。我们童年三侠无缘无故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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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这么野的一个孩子,居然也有心思缜密的时候。比如我去了爸爸的煤矿的住宿处,我会仔细地观察爸爸床上的床单是不是妈妈喜欢的天蓝色。我甚至会观察爸爸新添置的台灯是不是朴素的颜色。我还会观察爸爸的发型是不是太讲究。一旦发现有不对劲的情况,我会怀疑爸爸是不是有相好的阿姨。有一次,我发现爸爸的床单换了新的了,是粉红色的那种,上面还绣有鸟的尾巴和花的头。我警惕性地生气了。我又看见爸爸买了一个新台灯,台灯的颜色居然也是粉红色的,我一下子生气得左手打右手。爸爸看出了我的异常。就说你这孩子听不听话,不听话送你回去读书。当时,屋外正下着暴雨,一朵朵水花盛开在煤矿的马路上,我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猛地跑进雨中,沿着马路疯跑起来。我跑啊跑,结果跑到了矿井门口,看见矿井门口两旁排列着一堆堆小土山,我害怕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在井下牺牲的矿工的坟墓。爸爸当时并没有管我,也并没有追上来。那时,我的心里好像种下了一颗叛逆的种子。后来,下班的矿工们发现了被淋成落汤鸡的我,他们把我死死地拽着带回给了爸爸。爸爸当时正忙着给矿工看病打针哩!我自己换好衣服,找到爸爸买的小人书,我看起小人书来了。我翻开一页看孙悟空又回花果山来了,那些猴子猴孙欢呼雀跃,只有我看见了一只灰溜溜的猴王,脸上呈现了落寞的容颜。我拿起爸爸的钢笔把孙悟空的脸涂成了黑色。这时,爸爸的一位结拜弟兄,名叫孙牟中,过来逗我了。他用连络腮胡扎我的小脸,我挣扎不开,就用手打他的脸,结果我的手也被制服了,我那时应该就知道了人外有人。后来,他带我去了他家里玩。坐了半天的轮船,到了他的村。吃了他家的石榴。他的对门有一个跟我一般大的小女孩。怎么交往的不记得了。逝去的一幕幕却是真的,然而却无处追寻。这世上有多少真善美落幕无声。多年以后,每当我看见雨中落花,顿生美感。那落下的真,那落下的片片芳华,是那么静,是那么自然。静静地落在地上,任凭车轮碾压,芳华不再,碾碎成泥,归于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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