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总是爱念念叨叨,她姓李。
以前家里养羊,傍晚要将羊赶回羊圈,她一边赶一边大骂:个龟孙,给我进去!
我和弟弟龙一以及姨姨家的弟弟圆圆去她家时,她也说:个龟孙,咋又来了!
小孩子又不好顶嘴,但心中总是闷闷的,有些委屈。
不过习惯之后,外婆再怎么骂,我们也笑嘻嘻地照去不误。
外公嘴挑,爱吃鱼,尤其是炸小鱼。吃饭时还爱喝上两盅小酒,话不多,咂咂嘴吃的很香。
“就会吃,吃,吃。”
我们排队端着稀饭,听着外婆站在锅台前抱怨不停。
外公是真的懒啊。
又贪嘴。
外婆也是受累。
但即使嘴上骂骂咧咧,外公每顿的小鱼干和两盅酒总是少不了。
在幼时的我看来,他们俩属于欢喜冤家型。
吵吵闹闹,却又相互依偎。
我外公是个倔老头,外婆是个凶悍的老太太。
小时候有一年寄养在他们家里,每次必须早上喝完一碗玉米稀饭,不能留碗底。
那时候外婆家里有四个孩子。
大舅家的哥哥欢喜,我,弟弟龙一,还有二舅家的小弟弟乐乐。
应该是四个半孩子。
二舅家还有一个哥哥毛蛋,小时发高烧烧坏了脑袋,虽然比我们大很多,也算半个孩子。
从一早上开始,就注定是外婆忙碌的一天,与外公斗智斗勇,给我们这些小娃娃做饭,还要拾柴喂羊喂鸡…
吃完早餐,我们四个背着书包,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问外婆要零花钱。
“没有!找你外公去!”外婆很凶地把我们轰走。
“外公,给我一块钱呗,我想放学买个冰棒。”
“我哪里有钱啊,找你外婆去。”外公摇头,继续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抽着旱烟袋。
“一群群讨债鬼呦!”外婆洗完碗,就着围裙把手擦干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包着钱的手绢。
那手绢很软,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白色的底围着蓝色的边。
“给,一人五毛,多了没有啊。”外婆打开那手绢,我们伸出手,她一手放了一个五毛钱,又仔细把手绢包好,重新放回裤子口袋里。
“快滚去上学吧,别迟到了。”
我们点头,飞快地跑走了。
身后还有外婆教训外公的声音,“赶紧起来,快把羊赶到上山去。”
这样的声音一直延续到我们走完一条小道。
后来高中时已经去了县城上学,偶尔回外婆家时,也总是陪妈妈一起去的,带着一些菜啊肉啊,水果什么的。
那时外公已经去世三四年了,外婆家的孩子也都长大了,家里一下冷清了许多。
外婆的声音也不再那么雄厚粗犷像要吓跑一头狮子。
吃完饭要回时,她总追着我到门口,还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个旧旧软软的手绢,打开来要塞给我十块钱。
“拿去买好吃的吧。”外婆低低的声音,步子有些僵硬,表情也很平和。
仿佛是不怎么习惯这样给我零花钱,还有些尴尬。
“妈,你不用给她,她有零花钱的。”妈妈抬手拦下了外婆给钱的动作。
“那咋么了,拿去买些她喜欢吃的呗。”外婆还是执拗地要给我。
“真不用,外婆,我已经不怎么爱吃零食了。”
“是哦,你长大了。”外婆像突然意识到一样,笑笑地收回了手。
我们走回家,外婆还站在门口望着我们。我回头和她挥手,又示意她回去。
她招招手,转身回屋了。
妈妈说:“你外婆这个人啊,也就能和你外公在一起才有些生气。”
是啊,外婆骂人的时候最有生气了。可是爱吃小鱼干又懒的外公不在了,我们这些孩子长大了,羊也早就不养了,没有什么可以让外婆骂骂咧咧了。
她一个人终于在老年时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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