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因为种种原因,没能从加拿大回家过年。两个孩子都在上小学,而枫国的学校春节是照常上课的。另外,二月份是加拿大最冷的月份之一,所以也不能丢下一家子回国过节。
春节期间,想家的时候,我会看看相册里的相片。相册中,我跟父亲和母亲的合影最早的是我参加工作后照的,成年前与他们的单独合影居然都没有。但有一张我5岁时照的单人照,我觉得就像是我跟父亲的合影。
这张照片是一个春节的初二照的。那时我们还住在镇上。这个镇名叫梧桐镇。相片的背景是镇里的供销社大楼。父亲当时在供销社当副主任。那天,父亲带我上街时,刚好一个照相师傅在帮其他人拍合影,于是父亲就让他帮我照单人照。我当时穿的是新衣服,戴着一顶绿军帽。我在那师傅指定的地方站好后,左手下意识地捂住衣服的左边口袋。大年初一的时候,我在新衣服口袋里塞了好多瓜子和糖果。结果晚上睡觉时,老鼠把那口袋啃了个洞。
80年拍的老相片照片中的我一脸的郁闷。想必当时旁边的父亲和照相师傅都有让我笑,可我都笑不出来。相片中左下角的两个影子,左边的应该是父亲的吧。
70后的我童年照片不多。而父亲则是没有一张18岁前的照片。父亲的童年很苦。我的奶奶——他的妈妈,生下他后80天左右就因病去世了。之后,我爷爷又娶了个老婆。父亲的后妈后来又生了三个男孩。父亲工作不久,我爷爷因为肚子饿,吃了自己种的李树上的一个果子,被队里造反派批斗,羞愤难当,在李树上上吊自尽了。
春节时打电话回家,我问他,爸,你小时候是不是没人疼啊。父亲说后妈对他并不差,也谈不上很爱,最爱他的是他的阿嬷(我们老家方言里“奶奶”的称呼)。他的亲妈去世后,都是他的阿嬷抱着他到村里四处蹭奶吃,所以他是吃百家奶长大了。
有一次春节,他当时不到10岁,是村里的孩子王,带领几个孩子用竹枝和纸扎了几个龙灯,然后他跟小伙伴们扛着龙灯到村里各家各户去串门。舞龙灯舞到半路,有一家的狗估计睡觉被吵醒了,冲出来照着父亲的小腿咬了一口。父亲吓得扔了龙灯,哭着回家去了。他的阿嬷看到那一圈犬牙印形成的伤口,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赶紧从猪槽里挖出上面沉积的垢,然后涂在伤口处,并用干净的布包扎起来。
小时候看到父亲小腿上的伤疤,问他受伤原因,他只说以前被狗咬过,我居然没再问下去。而到现在才明白伤疤的故事,我发觉自己对父亲关心太少,对他给的爱却接受得理所当然。
看着我自己的照片,我想象父亲小时候的样子。我现在的长相跟他年轻时差不多,所以我们童年的脸应该也相差不大,不过因营养不良,他的脸应该很削瘦。父亲小时候可没有新衣服穿。他说他一年到头,都是只有一件衣服穿的,并且都是很破旧的或灰或黑的衣服。
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能穿越到从前。
我要帮抱着襁褓里的父亲的我奶奶照张相,当她低头爱怜地看着父亲的时候。
我要帮童年的父亲照张相,当他扛着龙灯在小巷奔跑的时候,不远处奶奶喊道:“阿炎,跑慢点那...”
我要帮参加工作前的他与爷爷告别时来个抓拍,爷爷对父亲说:“记住,一定要忠诚厚道。”
虽然这只是我的想象,我相信父亲的脑海里存有这些相片或影像,在他遭遇挫折的时候,相片里的亲人会给他安慰,在他工作顺利的时候,影像里的亲人会给他鼓舞。
虽然我照不了那些相片,文字却能把这些充满爱的景像“拍摄”下来。当我想家的时候,翻开相册,看到我这张童年的照片,就能想到这篇文章,于是眼前就会浮现出父亲婴儿时、童年时和成年时与亲人的“合影”。
今天我定了机票,夏天的时候就能陪父亲和母亲一起散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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