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个月前，国台办请了一位台湾反课纲先锋小将朱震来大陆做交流，全程礼遇，该小将在回台后发文在脸书上说，“中国”这两个字该有不同的新解。
统战了半天，好吃好喝陪着笑，最后被迎风打脸，对方拒绝与你一同接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洗礼。更扯的是，这位朱震曾扬言自家“阿祖”是自愿慰安的，声称还要感谢“皇军”，为反课纲厚颜无耻不要命。一向毫无常识并数典忘祖，一朝回过头来有肉吃时又轻飘飘一句“我没有讲过这个话啊是别人的误解”来大言不惭讲鬼话，是台湾当下诸多反中小将甚至老将中的典型。请这样的人来交流和礼遇，事发后也毫无回应及补救，国台办政审真是厉害极了。
被骂怨不得人。
这个时间点也很有趣。两周后，郭柯的《二十二》上映，是我国首个登上院线的慰安妇题材纪录片。很多人从上海“海乃家”慰安妇遗址被蓄谋强拆的事件中，以及2016年央视新闻节目对一些城市初中生的随机采访中，看到了我国民众对于这个群体长期以来的漠视与误解。很多人，是真的把“慰安妇”看作国耻的，明明都是受害人，翻身后，却是比凶手更残暴的加害者，我想，这正是《二十二》应该在院线上映的意义吧。
《二十二》在一切结束以前
《二十二》选在8月14日进院线，8月15日即是日本战败投降纪念日，上映时间多半与这个节点也有关。趁着这个族群以及符号被时间的尘埃彻底掩埋之前，我们其实应该庆幸，我们的民族，还有人在努力让记录下这些活生生的历史，努力让它走入下一代的记忆。只可惜对岸皇民化的小将们目前为止是没有此幸，因此大放厥词的事情一时半会也不能杜绝了。
昨晚，我去到影院看了《二十二》。很多人觉得这样的电影离不开煽情与文宣，政治意味浓厚，因此不太敢贸贸然去看。事实上郭柯走了一条非常蜿蜒的小路，避开了一切太过渲染的口号式总结，甚至避开了任何旁观者的意见参与，连有情感暗示意味的背景音乐都没有插入，全程静默式随着主人公的叙述，耐心地给着镜头，因此完全没有刻意调动情绪的人工痕迹，影片淡淡地、随着老人家们絮絮叨叨的回忆，一直走到尾。
《二十二》在一切结束以前
影片从葬礼开始，又在葬礼中结束。事实上，《二十二》在剪辑成片等待公映的过程中，一路为片中提到的老人家名字加着方框，即使这样，还是赶不及老人们离去的步伐，就在8月12日影片上映在即时，海南的黄有良老人过世，影片的实际名字应该是《八》了。而这一数字，在学者的研究中，曾经至少应该是二十万。
黄有良老人
很多老人都不太想提当年往事，讲着讲着，就摆摆手“不想说了”，提起来心头不舒服。很想说，那样的非人经历只是几年光景，而幸存下来的她们还好高寿，有更长的时间活出生命更丰富的内容。然而事实却是，只是几年的经历，却改写了一生的故事，人生中接下来的几十年，拖着长长的尾巴，时不时从阴霾中跑出来打扰现世的安宁。
《二十二》在一切结束以前
许多老人们提到了自己对毛主席的热爱，这不令人意外，对于广大底层民众而言，1949年是活如蝼蚁到作为一个人的分界点。
《二十二》在一切结束以前
原名朴车顺的韩国老人毛银梅，在湖北生活了几乎一辈子。从被日本人以中国袜子厂招工为名骗来，沦为慰安妇，到留在中国生活，她记忆中那些黑色的漩涡已经模糊，儿时学到的《阿里郎》、《桔梗谣》却依旧能唱得音准节奏都没有差错。唱歌时，老人还是开心的；断断续续回忆不堪往事，却也没有撕心裂肺，平静又缓慢地说着，日本人当年叫她Shiro chan，什么意思，她不晓得。
毛银梅老人
广西荔浦的韦绍兰老人，到今年已是97岁高龄。她曾是郭柯上一部主题片《三十二》的主人公。她与女儿被日本人抓去，又背着女儿偷着逃出来，回家不就女儿就死去了。而她因为这段经历怀了孕，生下了一个终生背负“日本人”原罪的儿子；被丈夫嫌弃，也曾想不开寻死，被邻居婶子救下。如今，她与终生未娶的“日本”儿子罗善学在一起生活，但儿子渐渐把人生的磨难都发泄到她身上，与她关系并不怎么好，两个人连吃饭都是各做各的，各吃各的。生活如此不易，老人还是笑着，讲起儿时羊倌教唱的小曲儿，讲到人生“只愁命短不愁穷”，岁月勾画得沟沟壑壑的苍老脸庞上，依旧还是笑。
韦绍兰老人
韦绍兰老人的“日本”儿子罗善学
山西盂县的曹黑毛老人，好奇地问起到访的韩国摄影师的相机，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地看着现代的“黑科技”；海南的林爱兰老人，在被日军抓去之前，是个够胆和日本人干仗的女战士，她个性中的耿直直到老都未曾消退，会为了防贼随身携带一把镰刀，会因为自己放丢了纪念勋章而生气；镜头中还出现了许多无声的信息，身着白衣的李凤云老人摆弄着一个布娃娃，她正是因为当年的经历，失去了生育能力；还有为了家人生活考量，不愿意出现在镜头里的老人们……
林爱兰老人
李爱连老人
曹黑毛老人
《二十二》导演郭柯说，自己第一次去探望韦绍兰老人时，为家徒四壁的她带去了500元钱。而第二天告别时，老人从衣服里掏出四个红包，说你们四个一起来的，拿着回家买点东西吃。每个红包里都有100块钱，当时郭柯就控制不住情绪了。老人虽然条件很差，但她却这么善良，“我觉得，她太值得记录了。”
《二十二》在一切结束以前
《二十二》里还有韩国人和日本人的身影。韩国人是一直以来为慰安妇群体振臂疾呼的最重要力量，对于日占时期的屈辱史，慰安妇是他们的最重要切口，不仅社会政策重视这部分历史的挖掘与传承，影视剧中长久以来也不乏这类题材的表现。近的，有启发郭柯诸多的《鬼乡》，而远一点的，我小时候有看过安在旭主演的电视剧《战争与爱情》，剧中那时还尚未因《冬季恋歌》一炮走红的崔智友，饰演的就是被骗做了慰安妇，备受摧残的少女，那是MBC台1995年的老剧了。
《战争与爱情》海报
8月15日在韩国被称作光复节，今年的光复节，他们的纪念活动是将慰安妇塑像抬上公交车，让民众与历史同呼吸，一刻不忘曾经的耻辱。同样，与我们年轻一代此前的麻木与误解截然相反的是，韩国的年轻人中，很多都在慰安妇养老院做着义工，尽自己的所能为老人们的晚年出力，做着传承。
《二十二》在一切结束以前
影片中的日本姑娘米田麻衣，自己跑到海南，常常去探望这些老人们，和她们聊天，为她们带去日常用度；为了她们的逝去失声痛哭，告诉采访者老人们没有用仇恨武装自己，而是会看着她带去的日本军人老年照片感叹一句“原来日本兵老了就没胡子了”。《二十二》没有刻意深挖她的故事，或者她做这一切的缘由，只是给她离去的背影一个长长的镜头，令人看得百感交集。所幸还有她这样的人在。
日本姑娘米田麻衣
就像为了老人们提起诉讼，去日本打官司的律师们，志愿者们。高中上学时，曾经有一次，因为看到《青年文摘》对王选女士带领日本细菌实验、遗留物受害人们奔走日本诉讼十年仍迟迟未有结果的报道，还年轻的我写过一封信给编辑部，想问问看有什么是自己能帮忙的，也有幸收到了编辑部的回信。现在想来，无论是细菌战遗留受害人，还是慰安妇群体，以及其他的直接受害人群体，都慢慢走向生命尽头，很快，这一页就会如叶落，彻底成为被人口耳相谈的过去。然而他们的人生遭遇又相似得如此无力。《二十二》中组织老人们诉讼的志愿者无奈地说着，如果当年知道这是一场打不下来的官司，是不是不去揭开老人们的伤疤会比较好。可也不是我们在找噱头留住仇恨，而是在它结束之前，我们谁都没有权利主动拥抱遗忘。
王选女士
今年的8月13日，日本国营NHK台破天荒播放了一部名为《731部队的真相》的特别纪录片，其内容中，自揭731部队成员超过20个小时的认罪录音及该部队在日本侵华战争中惨无人道的犯罪行径，这是令人颇为意外的第一次。如果把这个看做某种风向标，好像我们的人间，也在渐渐转变着。
《二十二》在一切结束以前
《二十二》在一切结束以前
上面的话语很杂，主要也因为观影后冒出来的想法太杂。有一搭没一搭，看着有些没意思。但我记得这两天踊跃赠票，比前些日子“粉丝锁场”更为广泛与活跃的观影现象；我也记得昨晚影院里满满的观众，以及散场后久久不起身，默默抽泣着直到众筹名单滚动完毕的人们。更重要的是，我记得老人们可爱的脸，想象过，她们的青春年华，该有怎样美好的面容。
《二十二》在一切结束以前
韦绍兰老人说，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也得留条命下来看。
《二十二》在一切结束以前
是啊，在一切结束以前，万幸，我们还能留得住。
“日头出来点点红
照进妹房米海空
米海越空越好耍
只愁命短不愁穷
天上下雨路又滑
自己跌倒自己爬
自己忧愁自己解
自流眼泪自抹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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