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二）

这个比镇大，比市小的小城，随便找个人就能和ta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叔的拉上亲戚，至少也是个脸熟。

说起来，缘分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有时候，一个人冷不丁就在你眼前出现，从陌生成为熟悉。有时候，一个人也会突然从你周围的世界消失。

因为ta不是你亲近的人，你不必搞清楚ta的来龙去脉。当然，如果你是特别八卦的男人或女人，你也可以四处打听ta在何时何地上学，什么职业，有着吃喝嫖赌暴力不断的父亲和徐娘半老落花委地却依然枝头乱颤的母亲，因此，你天生敏锐的八卦细胞很快便能勾勒出这个人之所以成为这个人的渊源。

我不是八卦的人，自然不必也懒得去扒开别人的家庭内幕。我只是一个照相机，将看到的记录下来，你感兴趣也好，不感兴趣也好，我的记录就在这里。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分外小气，雪落下来，与大地平分冬色，是透薄的一层，如同撒了一地细盐。

某个大人物来到小城做调研。一行数十人从大轿车上下来。大人物前面是两个保镖，并排是本省领导本市领导，后面随行两名保镖，保镖后面是特警，特警后面是武警，武警后面是维持秩序的民警，民警外圈是内心充满激情想亲眼目睹大人物尊容的群众。

一行人阵势浩大，如缓慢洪流汇入调研场地。调研场地不是科研基地，不是重点园区，只是一个菜市场。

菜市场在三十年的风霜雨雪中，承载了关中地区的农副产品贸易集散。在鼎盛时期，往来贸易的客商波及方圆五百里。

谁也不知道大人物的调研能对市场带来什么好处。反正，这个大人物ta没来的时候，这地方的生意原本就兴隆昌达，ta来了，从广告效应来说，至少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民警和武警伸开双臂挡住往前涌动的群众，大人物与ta的保镖及随性人员就被安全隔离在中间。后面的人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仰头在前面头与头之间的空隙里左右找寻大人物的影子。

这是空前热闹的场面，人们想亲眼见证这个大人物和他们每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是不是完全一样。当然，除了这个理由，还能茶余饭后人前显摆一下，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地方，鄙人亲眼看见某某某亲临小城调研，等等等等。

就在这时，人群北面骚动了一下，站在高处用望远镜观看的人们清楚地发现，特警武警一字排开隔离出的核心人群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不知道是怎么靠近核心人群的，而且他目标直奔大人物。大人物正在和一个女商贩交谈，十几个长枪短炮的摄像机照相机对着大人物和堆满笑脸的女商贩。

闯进核心人群的那个人，以所有在场者都不曾反应过来的速度奔到大人物面前，扑通一声，他跪下了，双手举着一张写满了红色文字的纸。

有近距离围观者说，那纸最上面两个字是:诉状。

在场的武警特警，四五个上去，架起了那个人，与此同时，人们不约而同在嘴里在心里喊出两个字:疯子。

是的，就是那个疯子，红棕色头发那个。他被架出人群，两个身形魁梧的民警又架起他朝马路边停着的一辆警车走去。疯子两条腿拉在地上，两只胳膊在挣扎着。在他后面跟着的两个民警紧跟两步，抓住疯子左右两边的裤腰，这样，他几乎要被提起来了。

有人看见，在警车的后面，好多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疯子被几个警棍狠狠地抽打，然后被塞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