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

入夜了，荷塘畔的小木屋里，一盏油灯，忽明忽暗，一个女孩躺在竹塌上，辗转反侧。窗外，夜雨淅淅沥沥地下起，女孩在屋内听得真真切切。

“阿婆说，下雨了，是天上的亲人在思念人间的亲人。阿婆还有爹娘，是你们在想我了吗？”女孩一边喃喃自语道，一边起身打开了窗户，任凭外面的风儿雨儿灌了进来，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她纤细的臂膀。

她叫荷香，据说出生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夏雨夜，她娘难产，疼了两天两夜，池塘里的青蛙也叫唤了两天两夜。待到第三日的晨曦来临，她才呱呱落地。她爹抱着她跑到屋外，只见满荷塘的荷花都开了个遍，清香阵阵袭来，怀里的小娃儿粉妆玉琢，便给她取名为荷香。

奈何这荷香福薄，五岁时天下大旱，娘为让她活命，把自己口粮全都留给了她，自己活生生饿死了。十岁那年，她爹路遇强盗，被谋财害了命。只留下年迈的阿婆与她相依为命，一起过活。谁料，三年前阿婆染了风寒，便一病不起，在病榻上缠绵了数月后撒手人寰了。十五岁的莲自此就孤苦伶仃一人了，唯一相伴的就是她爹当年为她娘种下的半亩荷塘。又是一季盛夏来，满池青荷香，却道是岁岁年年荷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算算日子，明日该是阿婆的忌日了，也是她三年守孝期满。阿婆最喜欢吃莲子了。从前常常独自去荷塘采回新鲜的莲蓬，再把莲子一个个取出剥好，等她醒来，就有清甜可口的莲子吃了。而她一手拿着莲子往自己嘴里放，另一手又拿起一颗往阿婆嘴里塞，祖孙俩都甜甜地笑出花来，仿佛这吃的不是莲子，而是世间最甜的蜜。

不知天上的阿婆可有莲子吃否？她想到此，就披衣往外走。这屋外，漆黑一团，雨下得更密集了，风吹着荷塘里的荷叶乱颤，她单薄的身体也被吹得东倒西歪，她踉跄地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向荷塘迈去。

这时，天空划过一道道闪电，电闪雷鸣，像是在为她照亮荷塘的路。湖水渐渐漫过她的膝盖，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一张张荷叶张开了臂弯，仿佛是撑起了一把把伞，要为她这个孤女遮去些风，挡去些雨。

荷香慢慢摸索到一支莲蓬，稍稍用力就到了她怀里，接着又摸到一支，又有一支……直到她怀里的莲蓬都抱不下了，她才拖着疲倦湿透的身子往岸上走。她觉得又累又乏，刚才摘这些莲蓬，耗费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她抱着莲蓬们躺倒在岸边的草丛上。此刻，她想闭上眼歇一歇，合上眼，竟看到阿婆笑吟吟地向她走来，一把紧紧地搂着她。她也扑进阿婆的怀里，得意地扬起手中的莲蓬，幸福的光环把这祖孙俩笼罩了进来。

第二天清晨，这场雨终于停息了，天边的朝霞像一匹锦缎铺就开来，夺目得让人挪不开眼。荷塘里的荷花尽数绽放，蛙声四起，引来附近的人驻足。而一个白衣少女安详地卧躺在草丛上，怀抱着一大束的莲蓬。有人辨认出来，她就是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