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上铺的姐妹

作者: 赵瑜_ | 来源:发表于2018-01-06 19:30 被阅读72次
    睡在我上铺的姐妹

    十八年前我考大学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充满硝烟。虽然身处重点高中,但恕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说某某同学去参加语数外补习班,更未听说过什么VIP私教班。大家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

    印象中有做不完的卷子,里面的题目豆腐三碗三碗豆腐,重复来重复去。有一次政治模拟考试,满分一百分的卷子我考了92分,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里面有几道大题我的答案竟然和卷子后面附的“标准答案”相差无几。答案是老师后来才公布的,答卷时抄都找不到地方,所以成绩出来后,周围同学唏嘘不已,当即把我夸到天上。其实关于政治、历史的成绩我自己一直没觉得会答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我始终搞不清楚为啥书上说资本主义不好,可共产主义又好在哪里?更加令我匪夷所思的是共产党的长征二万五千里,分明就是一场被人追杀的大逃亡,死伤无数,为啥要反复歌颂,要记住那么多时间、地点、人物。当然了,这些又不会出现在试卷上,弄不明白也没人管。

    那时候自习课老师看管的不严,我和同桌经常交换着看杂志,比如《读者》、《青年文摘》、《女友》之类。有一次,我拿着同桌刚买的一期《读者》在桌仓里看的时候被巡视的班主任发现了,那位女老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拿走了书,坐在讲台上自己看了一节课,之后也没还给我,害的我又给同桌赔了一本新的。

    高中有阵子流行下五子棋,在本子上随便翻一页空白页用圆珠笔划上格子就是棋盘,拿铅笔在格子上涂黑点点或者三角形就当做棋子。下完一局,擦干净,可以接着玩下一局。我们通常是下课才杀一盘,有时候能赢来一个夹菜饼,里面卷着麻辣豆腐丝的那种,可好吃了。可有时课间分不出胜负,如果赶上下节是自习课或者做卷子的课,我们可以接着下。无论前后桌或者同桌,人手一支铅笔,老师路过的时候大家就随便翻一页本子若有所思状,俨然一副讨论题目的架势,屡试不爽,从未被识破。

    我们高中的时候上午中间有个大课间,好像是休息二十分钟。有时候几个同学会约着去学校对面吃拉面。校门自然是不能通行的,我们可以从隐蔽的某处栏杆空隙大的地方钻出去。拉面馆与学校大门隔着一条马路,名字叫做“老太太清汤拉面馆”。有一次去等的时间有点长,端上面已经快上课了,迟到已成定局。一抬头看到旁边桌吃面的是学校很凶的一个女副校长,她也正好抬头看到我们,恶狠狠的问“你们是高三哪个班的?”(那时学校每个年级校服颜色不一样,一看校服就知道是哪个年级),我们乱编了一个班级,反正她也不认识,然后心惊胆战的胡乱吃了几口就逃走了。据说好几拨同学都有过类似经历。好多年后大家都记得那个老太太清汤拉面馆,记得那个校长事件(其中一些同学是听我们回班后添油加醋描述的)。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我们迎来了传说中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高考第一天上午考试结束后我坐公交车回到家,午餐非常丰富。不过听说吃的太饱下午会犯困,就也没敢吃太多,稍微躺了一会就坐公交车去考场了。那天爸妈和我说话异常小心翼翼,看得出他们很想知道上午考的如何,但没敢张口问,只是说你躺一会,到点了我们叫你。那时候高考没有密密麻麻的接送考生的私家车,所以路上基本如往常一般畅通,公交也是准时准点的。

    高考出成绩后,以我一瓶不满半瓶咣当的水平意料之中的得了个肯定有学上,但上重点大学有点悬的成绩。那会是出分数后先填报志愿后出分数线,老师发了厚厚一本关于选报志愿的书。我奇怪当时哪来的勇气也没和家里怎么讨论商量就做主本科志愿填报了东北一所大学,那是每个专业只有一个招生名额的二本学校,这就意味着如果我第一志愿不录取,我是上不了本地的本科大学,只能降档到专科线录取了。我选报志愿的理由是从大西北到大东北那么远,谁愿意报啊,而且只招一个名额,谁敢报啊。后来,我以略高本科分数线的成绩加上一点小聪明及大胆子被第一志愿录取,还曾一度被几个同学羡慕。关于大学,爸妈没啥异议,他们觉得只要有学上,就挺好的,就是觉得太远了回家太不方便。对此我是雀跃不已的,丝毫没有把二千多公里放在眼里,终于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啦!

    我爸带着我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火车颠簸,终于来到了我的大学,我的宿舍。

    在东北,管宿舍叫做寝室。我把行李放在了一个下铺空位上就去领被褥了。转一圈回来,我的上铺已经铺好了床单,我见到了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伴着那首曾风靡校园的流行歌曲“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我们终于开始了小说里的大学生活。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来自黑龙江。基于我国大东北实在太大了,她也是辗转汽车、火车二十几个小时才来到学校。

    我极少叫她大名,一直叫她”兔子”,后来室友们都叫她兔子,沿用至今。至于当时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谁也说不清楚。直到现在我的弟弟还记得我婚礼上那个兔子姐姐,我的儿子还念叨着远方有个兔子干妈。

    兔子的爸爸和我的爸爸帮我们领了被褥交了学费之后就准备离开了。刚好有一段顺路,我们俩就在学校门口把他们送上同一趟中巴车。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那时即使有一点小小的伤感,也被即将到来的崭新生活带来的巨大兴奋淹没了。

    我和兔子手拉着手去校门口天桥市场买吃的,还各自买了双拖鞋,我们不约而同挑了双灰蓝色的男式拖鞋,红红绿绿的女式拖鞋没个好看的。

    红红火火的大学生活展开了。然而却远不如小说里的浪漫又洋气。这个城市看起来脏乱差,食堂饭菜的口味奇奇怪怪,校园里的男生长的既不高大也不英武。

    还好,我俩一起去上课,一起上自习,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水房打水,一起洗衣服,甚至一起约伴上厕所。于是大学生活变得有趣又温暖了许多。

    上大学的第一个冬天下了三十几场雪,连兔子这个地道东北姑娘都觉得太冷了。于是每天晚上上自习就变成了一件苦差事。我俩看着大家纷纷走出宿舍楼也不好意思在宿舍赖着,吃饱穿暖也出门加入了人流。可是,图书馆人太多,需要早早去占座,我们十次有十次都是找不到空座位的,于是放弃了图书馆这个方向,向主楼挺进。主楼一楼有给我们班划分的自习教室,可是大阶梯教室太空旷太冷了,于是上二楼。二楼小教室常常被各社团霸占着开会,于是上三楼,三楼找了间不大不小的暖和教室,里面却坐着一对情侣卿卿我我,实在碍眼。于是我们决定去四楼瞅瞅,四楼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实在太吓人了,还是下到三楼吧。我们选择坐在紧挨着情侣的后面一排座位,直盯盯的看着他们。于是,没过多久,他俩就收拾书包离开了。于是,我和兔子开始四平八稳的掏书包准备上自习。

    我俩通常会先写信。我写信给一位高中女同学。女同学曾和我坐前后桌,高考失利复读一年,我答应每周给她写一封信直到她高考。信有长有短,有时隔的久一些但却未中断。

    (冬天最冷的时候,那位女同学给我寄来了一套厚厚的毛线帽子围巾手套。后来她考上了政法学校,再后来考上了研究生。过年的时候,我那女同学提着羊腿子去我家拜年,我爸惊讶坏了。)

    兔子也爱写信,写信给她的高中同学。她要好的朋友们都考的重点大学,相比而言,她像被下放了一样。写完信等到真正开始学习的时候,我俩通常会发现带的书总不是想看的那本。比如带的英语书,却想复习老师上午讲的统计。若带的是统计书,那天却超级想背单词。我们边念叨着下次一定带上某某书,边收拾书包准备撤了。

    从主楼回到宿舍楼的路上,越走越热闹,卖冰糖葫芦的,卖煎饼果子的,卖炒饭的,灯火通明。有时,我们各自买个不加肠的煎饼果子,美其名曰,犒劳一下辛苦上自习的我们。(我俩都不爱吃里面的火腿肠,而且不加肠还能少五毛钱。)

    回到宿舍后,我们边听收音机边吃东西边聊天,有时写点作业(我们专业课的课时少,作业也很少)。那时大学宿舍没有电脑,快毕业时才有了手机,收音机是我们的好朋友。里面有鬼故事、流行歌曲,还有散文诗一样的节目。比如,里面主持人读着:天上的鸟对海里的鱼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你在水中;水里的鱼说,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中……之类。我们想当然的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有一次兔子边缝扣子边读男生给我写的所谓的“情书”,我连那个男生长的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只是在阶梯教室六个班级一起上大课时貌似打过照面。兔子夸张的读着:“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忘不掉你……以后我有口稀的吃就一定给你口干的吃……”之类,然后我俩捂着肚子笑作一团。说笑着,才发现兔子不知怎么已经把裤子上的扣子连同腿上穿的秋裤缝在一起了,然后我俩再狂笑不止。

    后来在阶梯教室下课的时候兔子还给我边指点边说:“那个男生就是给你口干的吃的那位…”。几日后,我们发现那男生已经在殷勤的为其他女生去水房打水了。后来我俩一致认为,那所谓的情书一定是“手写群发版”的。

    不过兔子的恋情就始于阶梯教室,六个班级之一的白白净净、少言寡语的男生。不知道他俩怎么勾搭上的,反正那个男生总是一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模样。之后,兔子和那男生一前一后去打水,一前一后去食堂打饭,然后坐在面对面的位置,也不说笑。后来,兔子和那男生谈起了奇葩的恋爱——同在一个校园竟然互相通信,并且是贴上邮票投到邮筒正常邮寄的那种。

    冬去春来,很快就迎来了夏天,晚自习时光兔子也不和我瞎混了,她穿上白色连衣裙,扎上马尾辫约会去了。偶尔在校园里碰见兔子清清爽爽小鸟依人的样子,我一度很惊愕。十五分钟前她接了宿舍呼叫器,蓬头垢面爬出被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此时,她的床上堆着被子,她换下的衣服还顺手扔在我的床上……于是,我威胁兔子,你的把柄可都在我手上,敢得罪我,我就搅黄你俩。全宿舍姐妹都对她的奇葩恋情表示匪夷所思。

    成了孤家寡人的我生活却慢慢开阔起来。每天早晨六点半去体育馆上选修的羽毛球或网球课,平时业余给校广播站写稿,我投的稿子十有八九都能播,一篇稿子三块钱稿费。我周五没课的时候定期去盲聋哑学做义工,周末去校外英语机构做兼职英语老师。同时,我还带了一份家教。那段时期,不但手头宽裕,用兼职挣的钱我还报名了一个西课的价值不菲的初级日语培训。虽然后来没坚持学出个名堂,现在连五十音图片假名和平假名都记不全了,但是对语言学习的亲近感一直都在。我甚至想,过两年儿子学第二门外语的时候,就让他选日语,我再跟着一起学应该不会太吃力。

    兔子天资聪颖,谈着分分合合的恋爱,每到期末考试突击一下还拿过好几次奖学金。到了快毕业的时候,兔子和那个少言寡语的男生在校外租房子住。有一次我感冒转成肺炎输液,兔子特意跑来宿舍帮我打水,帮我洗袜子,还问我想吃什么给我做。我说想吃一碗面,里面放一些青菜,像家里那种。兔子命令他男朋友去天桥市场买面买菜。可是卖菜的收摊了没买到青菜,兔子把他男朋友还数落了一顿。

    伴随着毕业的脚步,这段不被看好的恋情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进入尾声。兔子和男朋友毕业去了同一个城市,周周折折结婚、生子,如今漂亮机灵的女儿已经六岁了。

    大学毕业的第一年,我也去到陌生的城市租房、挤地铁。而且租房只能是合租,是租不起一整套房子的。有一次,合租房的室友竟然带个异性网友回来过夜,让我大跌眼镜,干脆重新找房子搬了出去。由此,之前住进来安顿下花的那些钱就白费了。我和兔子诉苦,换房子前后入不敷出快断顿啦。兔子当即要了我的卡号给我打了三千块钱,说,你那么远,也没个亲人在身边,花钱别省着。其实她那时刚毕业不久,工资也很低,辛苦攒点钱很不容易。

    再后来,我回到家乡工作、结婚。我婚礼那天,兔子坐了好几十个小时的火车,请了全年能请的所有假期,赶来当我的伴娘。我这个新娘子拽着弟弟凌晨十二点多等在火车站出站口。兔子还带来了和那个白净男生也就是现任老公在他们的新家为我的婚礼拍的祝福VCR。

    几个小时后,兔子陪着我去化新娘妆,陪着我从娘家出嫁,陪着我婚礼上交换戒指。婚礼上大家都笑逐颜开、一派乐呵,兔子却转身抹眼泪。这还是同事拍照时看到后告诉我的。每次我和爱人整理电脑无意中翻出那个VCR,都会再看一遍,每次都把他也感动够呛。

    之后有一年冬天,我借培训的机会带着爱人、孩子去到兔子的城市,他们夫妻俩把主卧腾出来给我们住,他们两口子住到书房,陪吃陪玩过了短暂的几天。当年那个白净男生是标准的南方老公,煲汤、烧菜,贴心又周到。

    日子象长了腿一样,跑的飞快,不知不觉又五六年没见了。电话、短信、Email、MSN、QQ,然后到了现在的微信时代,我们更迭着使用各种通讯工具吐槽、抱怨着各自的生活同时祝福着彼此的生活。每个重要时刻,虽未见面,好像也没有缺席。

    2017年是兔子的本命年,磕磕绊绊大半年都不太平。有一次我俩聊微信,我说,姐闲了写写字发几篇稿就够买菜了。兔子说,你加油写啊,我接下来会需要很多钱,可是个大数字。我这才知道她需要周转一百五十万。

    第二天一早,我给兔子发微信:我算了一下,家里可以凑出七八万,到时候需要用钱你就吭声。兔子说,好。我说,东北大虎妞,没有抗不过的事儿,她说,好。

    2017年终于过去了,用这些文字记录一段岁月,送给兔子,祝福兔子的生活翻出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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