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爸接触佛学起我就经常听说放生的事。后来学瑜伽,发现西安文化圈的瑜伽老师基本都信佛,放生也是他们的日常活动。以前一直没对此表明过态度,现在觉得有必要把这事详说一下。
首先,放生的人大都对自己放生的物种不甚了解。仅仅知道是龟鸟蛇鱼并不够,还需要专业的生物学知识:这种动物是什么门纲目科属种,栖居环境如何,是否迁居,有什么捕食和繁殖习性等等。好些放生团体把淡水生物放生到咸水(或者相反),把温带动物放生到寒带(或者相反),把迁居动物放生到死水(或者相反),把湿地生物放生到旱地(或者相反)……这种种做法只能让放生的动物在短时间内全军覆没,本来想行善结果却造了杀业——放生前哪怕能咨询下养殖户也好,可好些放生者在这些最基础的事情上都不太慎重。
然后是对生态方面的忽视。现在的放生一次都是成百上千只,放生者们很少考虑这种做法对本已很脆弱的生态环境会造成什么后果。有的团体一次性把几百斤鱼倾倒进湖、河、水库里,生怕不能一击锤爆当地环境的最大承载力,结果就是所有放生的和原住的鱼类全部死亡,水域生态彻底毁灭,日后也很难恢复。另外还应该了解放生物种的天敌和食性,以免破坏当地的食物链结构,或者造成更严重的物种入侵。现在全球都很头疼的物种入侵问题主要是饮食运输业的发达造成,跟放生的流行也不无关系。
美国动物保护中心曾花一百多万美元救助了一只海豹,放生仪式非常隆重,不但有电视直播,还邀请当地居民前来观看。结果吊车刚一松开,海豹尚未落水,就被一条跃出海面的大白鲨一口接住——想必人家为了这顿美餐早已静候多时——待享用完毕,留给惊呆的人类观众们的就只有海上的几块残渣了。由于事前做足了宣传,这个意外的结果让整个救助活动成了天大的笑话,纳税人的钱也白白果了鲨腹。说这事倒不是为了嘲讽谁,这就是对生态环境考虑不周的后果——放生的动物可能立刻就会被某个当地物种吃光,也可能立刻就会吃光某个当地物种,那这样的放生还有多大意义呢?
第三就是放生动物的由来,很多都是从饭店买的,放生者希望可以救助这些动物免于被食用。不过饭店总是要经营的,那些菜色也必须得供应,他们只会拿着放生者的钱去买进下一批动物——反正餐桌上的肉永远都是这么多,不吃这一批就得吃那一批,放不放生又有多少区别呢?您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吃素,也不可能影响饭店的经营,更不可能买断所有养殖户,只是把被吃的动物换一批并不会起到积累福报的作用。
可随着放生的人越来越多,一条产业链也逐渐成型。有人专门捕获或养殖各种动物卖给放生者——那边在放生,这边就捕捉,然后再卖给放生者,一遍遍从善男信女们身上捞钱——想要行善的心不但没带来善果,反而肥了这些小人的腰包,那这种做法还有多少实际意义呢?
最后还有运输问题。很多动物会在长途运输中死掉,而且它们的放生地时常远离原生地——这在第一条已经说过了。如果为了放生,致使动物死在路上,那这是在行善还是在造业呢?时代变了,同一件事的性质和释迦摩尼在世那会儿也完全不同了。古代的僧人放生,限于运输条件,一次只能放个一两只,而且没法走太远,只能就近放,不会有环境不适和破坏生态的问题。要是他们知道后人都是整车整吨地在千里之外放生,估计会吓傻了眼,大概也不敢提倡放生了。
另外还有放生了有毒危险物种造成安全隐患、在居住区大量放生,影响人们正常生活等各种奇葩行为就不再详述。
谈了这么多问题,只是想说明放生是一项非常科学而复杂的活动,除了大量专业知识,还必须得考虑各种社会经济因素,需要科学细致的调查分析和妥善的计划,远不是普通人凭一腔善心就可以随意做的事。毕竟放生的意义不在这一举动本身,而是要对万物众生有好处方能创造福报。随便买一批动物往野外一扔,其它啥都不管,那还不如不放。虽说人类社会已经严重影响了自然环境,但不科学的放生不但不能纠正,还会进一步加剧这种影响,那这么做又是何苦呢?要是不能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一次放个三两只也好过大批量地放。行善的方式有很多,不差这一种——别说动物了,我们还有相当一部分同类也急需帮助呢。
最后亮明结论:这个社会比起善心,科学理性的思维方式显然更为缺乏,但这种思维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过分。人们做一件事的驱动力往往来自感性的愿望,而理性则是做好这件事的必要保证。只有一腔热情,不管做什么都可能事与愿违——无论何时何地何人何事何种初心何种方式,都请把最醒目的一席之地永远留给科学和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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