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放亮,莲瑞村守祠堂的醒木伯就敲响了长汀爷爷的家门。
看了几十年祠堂的醒木伯忧心忡忡地对长汀爷爷说:今年的梅雨季特别长,夏至都过去好多天了,这雨还这么一直下着,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梅。汪氏祠堂里那个东南无双的二层古戏台今年漏得有点厉害,醒木伯担心再这么漏下去,那戏台顶上的几根粗木椽子怕是要断了。可是醒木伯牢牢记得自己的亲爹断气之前,还用最后一口气对他吩咐三遍的那句话:“汪氏宗祠,只可翻瓦捡漏,不可动梁换椽。除非‘五把破刃现莲蕊’。”可是到如今,快70年过去了,醒木伯父子两代坚守祠堂,年年给古戏楼翻瓦捡漏,一直谨记古训,从不敢妄动那戏台顶上的大梁和粗椽。可是楠溪年年梅雨季悠长,这大梁到还不错,但那几根粗木椽子真的是渐渐稀烂了,再不换,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可是,那传说中的五瓣莲花瓣似的“破刃”到底今何在?
听了一夜雨漏的醒木伯再也坐不住了,一大早就来找长汀爷爷商量。长汀爷爷一听,拿起那把折扇,打起伞,跟着醒木侄儿就迈出了家门外。但是,长汀爷爷并没有直接去汪家大祠堂看古戏楼,而是急匆匆往村外走。
瓯江北岸,有200多座古村落,他们像一颗颗断了线的珍珠,散落在瓯江支流楠溪江的两岸。这些古村落,可以称得上是中国龙脉最全的地方,它们是耕读文化的发源地。绝佳的风水酝酿出了千年山水文脉。这里有好山好水、有玄妙的风水八卦村、有传承了千年的宗族、有造就了民风士习彬彬书卷气的古老书院。
莲瑞村,就是这么一个至今保存完好的集大成的典型古村落。
一千多年过去了,在那层层叠叠的山川之间,雾霭飘渺的林木之内,在白瓯城所有的繁华与喧嚣之旁,莲瑞,这个美丽的古村,一直保持在初建时的模样,以古老而宁静的姿态遗世独立、悠然自处。
以“文房四宝”为风水格局建村,“笔墨纸砚,耕读传家”便成了莲瑞村的祖训。
长汀爷爷之所以此刻没有立即往大祠堂走,而是要绕道村口,他是得先来看看村中的“风水阵”是否还完好。
长汀爷爷经常对外来的客人自豪地介绍自己的莲瑞村:“你以为你进的是个村子?其实那是一个风水阵。”
没错!莲瑞村的村庄内部设计是按“七星八斗”的风水阵名来巧妙安排的。
“七星”指的是村里丁字路口那高于平地5到10厘米的小平台,依照天上北斗七星排列,占据村中7个方位,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从而形成北斗七星阵。至于为何要设在丁字路口,长汀爷爷总是这样告诉外来的客人:有两种原因,其一是希望村里人丁辈出,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其二是起到指挥台作用:若有敌人入袭村中。指挥者便可以站在这些位于交叉路口的高台上,耳听四方,眼观八方,指挥着村民御敌或疏散撤退。
曾经有一位外来的年轻人听了长汀爷爷的介绍,好奇地站在其中一个星台上,手做喇叭状大声喊道:“喂,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声音瞬间透过丁字路口向四面八方传去,飘荡在村子上方。
此刻,长汀爷爷不是要去看“七星”,他急急忙忙要去巡视一遍的地方是“八斗”。
所谓的“八斗”,其实就指的是水,以水为斗。莲瑞村中一共还有5口水井,分别为“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平衡了村里各种元素的关系。又有3个水池,一个在村里主街——笔街尽头右边,一个是叫芙蓉池,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在大祠堂古戏楼前的那口神秘的古井,这三个池塘分别为天池、人海和地泉,合起来,便是“八斗”。
长汀爷爷花了足足两个时辰,一个个细细地看,最后,发现“八斗”安然无恙,回头对醒木侄儿说:“水不漏,得看火!”说完便匆匆赶往大祠堂看那盏长明灯。看来看去,又回头对醒木说了一句:“火无殊,得看木!”
长汀爷爷最先在汪氏宗祠的大牌匾上抬起了头。
与别的宗祠大牌匾不同,汪氏宗祠牌匾上的“氏”字多了一点,有人质疑这是笔误。但汪氏先祖留下祖训说:村中还有几个非汪姓氏的人家,这一点表示接纳相容外姓人的意思,这多出来的一点是特地添写的。
每次仰望着汪氏大祠堂上这块多了一点的牌匾,长汀爷爷都很自豪地点点头。
大祠堂是莲瑞村的礼教中心,也是宗族聚会、重大族事庆典的地方。在长汀爷爷的主持下,莲瑞村的大祠堂还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其中主要是两件事:一是聚亲睦族;二是科甲连登。
自莲瑞村第一世祖宗建村至今已42世,直接从莲瑞分迁出去的村落就达一百十几个,人口近二十万。每到圆谱、祭祖时,那些分迁出去的族人纷纷回来相聚,族人之间和睦团结。另外,平时长汀爷爷也经常被族人请到这里,解决族之间的纠纷。
另一件大事情,就是每年考试季后,长汀爷爷都要到大祠堂去主持一件极其光荣而快乐的事情,那就是给村中考学成功的孩子们举行“金榜题名”的祭祖仪式。每年的这个时候,长汀爷爷一丝不苟地沿袭着汪家祖宗定下来的“金榜题名”的仪式,给身上披红戴花的后辈子弟行三跪九叩大礼,祭拜列祖列宗。这是所有汪氏大祠堂中,长汀爷爷最喜欢也最开心的主持活动。
仔细检查了祖宗的匾额和其他木作器具,长汀爷爷放心地转回身,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这号称“东南无双”的二层大戏楼。
此刻,大戏台下寂静无声,但是,长汀爷爷似乎看到了每年正月,这台上夜夜笙歌、台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场面。
锣鼓铙钹、丝竹管弦从长汀爷爷的耳际飘过,长汀爷爷将目光放远到古戏楼的屋脊之上。这高高的屋脊灵动俊逸,四面有檐,而且还是重檐设计,本来是一般的坡屋面就自然异变成歇山顶,因而显得特别生动。长汀爷爷想:时代是有点久远了,世间万物都有大限,有些东西该换,真的要换了。
正想着,醒木伯指着古戏楼的歇山顶对长汀爷爷说:“汀叔,就是从顶上往下数第七和第八根的粗木椽子快断了。”
“唔~”芦长汀点了点头,说:“醒木侄儿,这事不用声张,也无需找族亲去议,午后,你去李坳村找那个最好的大木老司,就说是我请他的,让他做做准备,找两根上好的大樟木,来替换这7、8椽。”
醒木一声“哦~”还没应出来,花大萌急匆匆地赶来,气喘吁吁地对说:“爷爷爷爷,可找到您了!芦叶儿刚打来电话,让我赶紧找到您,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和您说!”
芦长汀接过花大萌递过来的手机,凑上耳朵听了孙女儿芦叶儿的一番话,即刻转身对醒木说:“不要去找李坳的大木老司了。记住:谁来也不让动那7、8根粗木椽子!”
醒木伯一脸懵懂地点了点头,但是,他知道,长汀叔讲得一定没有错,而且他一定会严肃认真地按照长汀叔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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