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起床,我又长大一岁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穿上新衣服,下楼来,母亲已经忙碌半晌了。
猛记得母亲说的话,新年见面得给长辈先问安,得说吉祥话,于是便逐一问好道:“过年好,过年好,过年好。”
母亲已经摆出了果子盘,并且给大家泡好了茶,她回答道:“过年好,一年好一年,刷牙洗脸,来吃茶,吃鸡蛋,吃糖。”
鸡蛋是家里的水煮土鸡蛋,那时候农村还没有茶叶蛋。
剥了壳,掰开蛋白,露出金色的蛋黄。
母亲打开一瓶酱油,我便把刚才剥得很完整的蛋壳去接了半壳酱油,小心翼翼往蛋黄里倒入少许,很高兴地送进敞开了很久的大嘴,请它品尝。
果子盒里的红纸包是我的最爱,打开一包,捏出一条,带出连绵的一串,举得高高的,张大嘴巴,仰着头去接,仿佛吃长寿面那样。
一边吃一边说:“好吃,太好吃了。”
于是母亲便开心地笑道:“吃一年甜一年。”
正月初一,人人都游手好闲,到处串门,一年以来这一天是最轻松的,因为民俗规定这一天不能干活不准干活不用干活---当然家庭主妇除外,不然这一天一家人就得饿煞。
不干活---但是得去上坟,给列祖列宗拜年,送钱送布。
满山听得见炮竹响彻林霄,祖先们受到了盛大的朝拜,在坟里都呵呵笑出声来。
而后回家,母亲的午饭已经热呼呼地上桌,等着我们的嘴赏光了。
正式的拜年是从初二开始,最亲的亲戚要最先去。
最亲的亲戚当然是舅爷家,就住在3里以外的邻村,来去方便得很,提着母亲准备好的每家一包糖两包烟一斤酒,和哥哥们一起出发了。
四个舅爷和姥姥住在一幢徽派大房子里,门前有两大片菜地,围着竹篱笆,地里种着青菜,萝卜,一垅一拢,一畦一畦的,叶子大大的,绿绿的,舅爷家的鸡经不起诱惑常从篱笆的破洞潜入,下嘴毫不留情。
看见我们来了,舅爷舅母道:“外甥老爷到了。”
我笑道:“舅爷舅母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吃茶,吃茶。”
我们先去给姥姥问安,那是天下最慈详的姥姥,大房子里的包括舅爷家共有6户人家,家家都念她的好。
姥姥有一口食橱,里面好象有吃不完的好吃的,她赶紧去掏了好多好吃的给我们,我衣服的两个口袋里很快就装满了。
舅爷舅母端出果盘,还有热在锅里的鸡蛋,不容分说一个人面前抓两个,一边说道:“吃,吃,自家生咯。”
一家一家吃过去,最后实在是吃不下了,舅爷舅母们客气时候说“自家生咯”,后来就成为一个笑话,说是“舅爷舅母亲自生咯”,舅爷舅母知道了,有时候会改成“自家鸡生咯”,然而一个不留神还是说成“自家生咯”。
晚上哥哥们回家去,我通常都在舅爷舅母家住上几天,晚上和姥姥睡,给她暖脚。
老表们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开心得不得了。
小表哥房里有几抽屉的小人书,总是吸引我,连夜连夜的看,小人书里的故事看得我入迷,甚至忘了吃饭,小舅母就说我是个书呆子,其实现在发现我根本不是书呆子,我就是一个呆子。
跟表哥们挨家串门玩,三岁以前我是姥姥带的,所以村里人都知道我,我也自来熟,吃不完,玩不够,上山,下河,放炮仗。
就这样逍遥快活的过了几天,然后表哥表姐们带着我去远方的小姨婆家去拜年。
徒步。
早上7点左右开始走,要一直走到12:30之后,全程山路,上上下下,可能要40里地吧。
虽然路程长,一路叫着喊着笑着闹着追着打着,一点也不乏味。就这样翻过一座一座的山梁,经过一个一个的村庄,就在我们精疲力竭和肚子饿的咕咕叫的时候,越过一个山口,下面一个大村庄,终于到了。
小姨婆家的房子没有姥姥家的大,大家鱼贯而入,把礼物呈上---都是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居然没有少掉什么,也是奇迹---然后迫不及待的开始吃鸡蛋、吃包子点心,小姨婆家的冬米糖和红纸包是我们公认做得最好的,这一顿吃,午饭的一桌好菜实在塞不下去了,只好看着先过眼瘾,反正晚上跑不掉它们。
小姨婆家最吸引我的是她家有一台电视机,现在想起来,这是我看见的第1台电视机,它的屏幕只有现在的一张A4纸那么大,而且还是黑白的---但它是电视机,了不起的电视机。
从那上面知道山外面有个北京,那里人们也庆祝春节,还有一个主持人说一些我听不懂的新闻,而且上面还能放电影电视剧,使我能在它面前一坐一天。
我在那里看了生平第一部电视剧,名字叫做《凯旋在子夜》,至今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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