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念“abcd”的时候就爱吃烤红薯。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奶奶的灶房,看奶奶拿火钳子在灶膛里掏出香喷喷热乎乎的烤红薯。头顶开一个洞,冒着热气儿的甜蜜焦香便恣意流淌,一小口下去,绵密粉糯的口感霎时间抚平味蕾中躁动的馋虫。吃得满嘴流蜜拍拍屁股要走人时,总要被爷爷叫住,少不得背一背乘法口诀或者古诗。
那会儿比现在冷多了,冬天一到,池塘就开始结冰,娃们一个个变成鼻涕虫,手上脚上还会生冻疮。大家就齐刷刷拎了“烘炉”来上学,那是一种用泥巴烧制的,长得像圆提篮的东西,里面填满了烧红的木炭,表面再盖上一层草木灰。这种缓释的热量可以管一上午。
老师是严令禁止大家带这种东西来上学的,不仅不安全,而且课上到一半经常闻到各种奇怪的味道,不是谁的手套烤糊了就是袜子烤糊了,然后引来哄堂大笑。可是没办法,太冷了呀,所以放学排队的时候,大家手里整齐划一抱着的还是这个传家宝,像一只认真孵蛋的老母鸡。
有一回,我偷偷把小黑带到了教室。小黑趴在我脚上,厚实柔软的毛发像一张恒温电热毯。它很乖,躲在课桌底下一声也不吭,不弯腰根本不会发现。然而它跟我一样淘气,伸手去掏同桌的烘炉,烤焦的蹄子痛得它呜呜叫。正讲得唾沫横飞的大伯脸都气歪了,一把将我扯到讲台上,小黑急了,嗖一下冲过来啊呜一口咬住他的腿,还好大伯穿得厚,不然打主人还得看狗的教训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时候的课间可比现在有意思多了,短短的10分钟能被玩出各种花样:跌石子、翻绳子、跳房子、跳橡皮筋、打板、斗鸡。冬天冷,户外活动没什么人参加,以我为首的吃货便聚在一起,烤糍粑,烤红薯果,烤土豆,烤鸡蛋……烤技不佳,但只要熟了就还凑合。若谁冒着“驮打”的危险从家里偷了盐或糖,便会成为我们“口中”的英雄。
南方的冬天并不常常下雪,腊月一进,便巴巴地盼着,未若柳絮因风起也好,撒盐空中差可拟也罢,你好歹下一场啊,总是下雪子忽悠我们小孩是什么意思呢?
终于下了不大不小的一场,于是白天成了堆雪人打雪仗滚雪球的疯婆娘,晚上是盯着白雪王国发呆的小诗人。夏有囊萤,冬有映雪!明晃晃的月光打在雪地上,像碎裂的琉璃灯。如果它们有颜色,会比现在更美吗?月色冷,雪色寒,手手冰,但是梦儿,是香的。彩色的月亮彩色的雪,只有我是白色的。
雪呀,我爱你,我现在变得跟你一样了,你会爱我吗?
不幸见到路上被冻死的小动物,对雪的感情开始复杂起来。 “心忧炭贱愿天寒,可怜身上衣正单”,幸运的是,当我懂得这些时,天桥下已无流浪汉,门前已无乞丐。
不知是因为长大才变得跟雪一样冷漠无情还是因为变得跟雪一样冷漠无情我们才会长大。总之现在,街上遇见乞讨的人,我会选择性避开,我不想了解你有多惨,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善良。善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个世界,自有它运行的规律。
可我忘了,善良能够解决良心不安。于是,我又折了回去,给那个跪在地上唱歌的叔叔递过去刚买的烤红薯。
喏,我把我最爱吃的东西让给你了,希望它足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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