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餐馆门口挂上了打烊的牌子。临到付钱的时候,奥利看不清楚账单,这也是他到温哥华的原因,他来检查眼睛。南希笑着接过账单,付了钱。
“当然我来,谁让我现在是个有钱的寡妇。”
因为他们聊得不够尽兴,正如南希所想,远没有聊透,于是他们走进街边一家名叫蒂尼的餐厅,去喝咖啡。
“也许你有更好的地方?” 奥利说,“或者,你想喝杯酒?”
南希随即说,她在船上喝的酒已经够她撑一阵子了。
“我这辈子已经喝够了。”奥利说,“确切地说,我已经十五年零九个月滴酒未沾了,你知道那些老酒鬼常常数着日子过。”
在实验期间,他和泰莎认识了一些通灵学家。他们逐渐认识了一些靠超能力谋生的人。不是通过所谓的科学,而是他们称之为算命、读心术、心灵感应,特异功能的娱乐节目。
一些人找个好地角安顿下来,在一所房子里或者店面经营,能维持好多年。这些人靠给人指点迷津,预测未来,占星术、或者某种形式的疗愈。还有人举行公共表演,这些人可能搭上点乔托夸式的表演、有演讲,读书或者莎士比亚戏剧的片段,有人表演歌剧,或者播放旅行幻灯片(教育而非直觉),再着低俗一点的就是狂欢节表演,这种演出夹杂着滑稽表演和催眠术,还有全身缠绕蛇的裸体女郎。
奥利和泰莎当然觉得他们应该属于第一类。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教育而不是直觉。但他们时运不佳。那些上等行当几乎已经饱和。你可以听音乐,从广播里得到一定程度的教育,人们在教堂大厅里看到所有他们需要的旅行纪录片。
他们发现,赚钱的唯一途径就是参加巡回演出,在市政厅以及秋季上演出。他们与催眠术者和蛇女郎,讲荤段子人的以及身披羽毛的脱衣舞者同台演出。这类东西也在走下坡路,但是随之爆发的战争,却为其带来一股奇怪的推动力。
因为汽油配额的问题,人们没法开车去夜总会以及大的影院,这就使得演出又活跃了一段时间。那时电视机还没有出现,人们还不能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观看魔术表演。可是到了在五十年初期,苏利文剧场等这类演出最后终于走到了尽头。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有过一段辉煌时期,剧场里人山人海,座无虚席。有时候奥利很享受这样的演出,他用一段热诚的,耐人寻味的简短演说调动观众的情绪,很快他就成了表演的一部分。
他们必须绞尽脑汁设计出,比泰莎独自演出更令人兴奋,更有戏剧性,或者更有悬念的环节。
还有一个问题,她的神经和身体耐力还能挺得住。但是她的法力,不管是什么,却并没有那么灵验了。她开始变得慌张失措,她不得不比以前更加集中注意力,但这往往只是徒劳,头痛一直在折磨着她。
大多数人的怀疑是对的,因为这类表演往往充满把戏,充满伪造,充满欺骗。有时候纯粹就是一场骗局,但人们——大多数人——希望这一切不是伪造的。
因为像泰莎这样正直的表演者,他们知道并且理解这种期待-——有谁比他们能理解呢?——于是他们开始使用某些固定的把戏和套路,以取保结果的正确,因为每晚,每个夜晚,你必须讲出完全正确的结果。
有时候,手段是很粗劣的,就像女人被锯成两半的箱子里的假隔板一样,显而易见。一个隐藏的麦克风,更多的是使用一些代码符号,台上和台下合作伙伴之间巧妙的配合,这些密码本是就是他们之间的技巧,他们是秘密,不需要文字记录。
南希问是否他的密码,他和泰莎的密码本是也是技巧?
“在某种程度上,”他说,这时他的脸上有光了。“还是有点区别的。”
接着他说,“实际上,我们可能更加夸张可笑,我披着黑色的斗篷,穿着——”
“哦,奥利,真的吗?黑色斗篷?”
“真的,一件黑色斗篷,我会找一个观众帮我拿掉斗篷,然后把斗篷裹在他或者她身上,这此时,另一个观众已把泰莎的双眼蒙上,并检查确认完全捂严实。
这时我问泰莎,是谁刚才拿走了我的斗篷?或者问现在是谁披着斗篷?有时候我也许会说布或者黑色的布,或者我现在找到了谁?你看到了谁?头发是什么颜色? 高还是矮? 答案其实就在我的词语里,或者我的声音的微笑变化,我会融入越来越多的细节,这只是我们的开场秀。”
“你应该写写这段故事。”
“我想过要写,我想可以揭露这类事的内幕,但是后来我想,又有谁会在乎这些?人们希望被愚弄,或者他们又不想被愚弄,他们也不想要什么证据,另外,我想写成推理小说,我想一定能赚很多钱,那样我们就能发财了,我也想过写成一个电影剧本,你看过费里尼的电影吗?——”
南希说没有。
“简直就是妄想,我不是说费里尼的电影,我是说我那时的想法。”
“给我讲讲泰莎吧。”
“我一定给你写过信。我没写过吗?”
“没有。”
“那我一定给威尔夫写过。”
“我想你要写了,他一定会告诉我的。”
“好吧,也许我没写过,也许那是我正在人生的低谷。”
“这是哪一年的事情?”
奥利说他记不清了,那时朝鲜战争爆发了,哈里杜鲁门当选了总统,大概泰莎第一次得了流感,但是她没有好转,而变得越来越虚弱,浑身都是淤青,她得了败血病。
炎热的夏天,他们躲在一个小镇的山区里。他们本来希望能在冬天来临前到达加利福尼亚,他们甚至没赶上下一场预定的演出。和他们结伴巡回演出的人们丢下他们走了。
奥利在小镇的电台找了一份工作,在与泰莎演出的过程中,他已经练就了一副好嗓子,他在电台播报新闻,也做了很多广告,写了很多稿子,原来的播音员在戒酒医院里,接受金疗法或者什么的。
他和泰莎也从旅馆搬到了一家家具齐全的公寓,这里自然也没有空调,但是很幸运有个大树庇荫的阳台,他把沙发搬到阳台上,泰莎可以躺在那里呼吸新鲜空气。他不想把她送进医院,当然这需要钱,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医疗保险,但是也觉得她在那儿更加平静,可以默默看着树叶摇曳。
但是最终,他还是不得已把送她去了医院,事实上,几周之后,她死了。
“她就葬在那里了?”南希说,“你就没想过找我们要点钱?”
“不” 他说,“不,两个都是没有,我都没想过张口,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的责任。我把她火化了,我带着骨灰离开了小镇,然后来到海边,这实际是她和我说的最后一件事情,她想被火化,她想把骨灰洒入太平洋。”
他说,这就是一切。他还记得俄勒冈的海边,在海岸线和高速公路之间的狭长区域,清晨的大雾和阴冷,海水的味道,滚滚海浪的悲凉。他脱了鞋和袜子,卷起裤脚,走进海浪里,身后有大群的海鸥尾随着他,期待有什么食物,但是他只有泰莎。
“泰莎——”南希滑到嘴边,但她没法说下去了。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醉鬼,后来我只做了一场”演出,但是很长时间像行尸走肉一般,后来我不得不离开剧团。
他没有抬头看着南希,这是一个沉重的时刻,他一直用手指拨弄着烟灰缸。
“我想你一定发现生活还得继续。”南希说。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责备,解脱。
“刀子嘴,南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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