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和父母搬进了村外的新家,村里的两层老宅是十多年前盖的,留给了二哥一家人。
新家是父母盖的第四所房子,五六间屋子,一个小院,墙外依着河,出村、进村都要打桥上过。大有陶潜“榆柳阴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感觉。
我是去年结的婚,结婚前我和妻子说,我们的新家很美,“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完全是一处诗意的居所,妻子来后,觉得很失望,河是干涸的河,杂草丛生,凹处倒有些雨水和生活污水,桥是破败的桥,去年刚修好,桥的路面还没铺,下雨天须得感受一下“水泥路”。
我安慰妻子说,不用担心,桥的路面总是要修的嘛,哪年雨水充足了,河水也会涨起来的,闲暇时可以钓钓鱼,夏夜还能听到蛙鸣,河对岸邻家的一丛修竹,在风中摇曳着,一年四季都能欣赏到绿色,这是其他人享受不到的待遇呀!
其实我和妻子在家的时间很少,主要是父母住,但有时候他们会有顾虑,担心以后会影响到我们,有几次提到搬出去住,再盖上三间房子就行。父母住在这里两年了,屋子里的家具每天都摆放的很整齐,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门前、河岸,还有马路边,都种上了枣树、石榴、柿子、葡萄,还有各种花草,母亲说去年枣树就结了枣子,很脆很甜,今年还有望吃上葡萄,再过些年枣树长大了,我的孩子也都会爬树摘枣了。
看的出来母亲真的很喜欢住在这里,打心里就把这里当成了以后养老的地方,我和妻子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所以每当母亲有搬家的念头都会被我和妻子打消。
今年春节回到家,预计也就能待上五六天,没想到江城武汉爆发了新冠疫情,严重的程度不亚于零三年的非典,全国道路封锁,出行车辆停运,七天的春节假期倒成了“君问归期未有期”。母亲倒是不担心,家里年前就备足了年货,我和妻子可以多在家一些日子了。
为了控制疫情的传播扩散,春节期间不得走亲访友,没了亲朋好友间迎来送往,反倒让母亲更轻松了些,往年的春节,母亲从腊月二十九开始,一天到晚几乎是离不开厨房的,晚上歇下来时腰腿疼的老毛病又折磨她睡不好觉。
这些天里,中午我和妻子帮着母亲做做饭,吃过饭坐在太阳下聊天,父亲是医生,白天忙着给别人看病,到晚上才能闲下来,偶尔和他对饮一杯酒,父亲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兴致高了,我教会了他一些微信的基本功能,他可以很开心地跟群里的老友聊天了。
没了走亲访友,春节也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到元宵节,这是我近十年来第一次在家过元宵节,过完元宵节我和妻子就该走了,想起来总是不舍。
元宵节的晚上吃过饭,我和妻子出去走一走,母亲也一起出来走走,留下父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月亮很大很圆,从门前的一片疏林中升起,升到枝头时,打盹儿的鸟儿都被惊醒了。我和母亲、妻子走出家门时,苏轼的“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从我的嘴里冒出来,母亲不懂,但我多明白在父母身边做闲人的日子不会太多。
母亲说她平常吃过晚饭都会出来走一走,路上人很多,本村的、邻村的都有,绕着村庄走上几圈,就当是锻炼身体了。这几天人很少,估计是因为疫情,都不敢出门了。
趁着月色,我们走的很慢,微风从麦田里吹来,夹杂着远处飘散来的烟花的味道。母亲说着我小时候的事,我跟在后面听,时不时反驳她几句,但我觉得她说的都对,没有谁比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孩子。
母亲都已年近花甲,几十年的岁月都在这个村庄度过,这条路不知道有过了多少遍,但我觉得这一年他们走的轻松了,肩上的大山都卸去了,可以在夜里放松地看一看星空了。
我们一起走了许久,聊了很多,月亮也静静地跟着,像一个忠实的听众。天气还有点凉,我们开始往家走。
走向小河边那所房子,走向我们的新家,那是父母未来终老之地,看着它很踏实,走进它很温暖,今年夏秋,它将繁花盛开,果实累累。
我们一进屋,电视正在直播着元旦晚会,而父亲坐在沙发上响起了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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