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书柜

      今天，深圳下着雨，有一阵子，天很黑，雨也很大。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天气，但也经常在这种天气里，内心升起一种美好的感觉，好像有点矛盾，但感觉又那般真实。我有意识的去寻找这美好感觉的源头，思绪一点一点的去抽丝剥茧，慢慢的，我好像找到了那个隐蔽很深的地方，是童年吗？好像也不全是。噢，是爸爸！是他那个挨着床放着的一个旧的发黑了的书柜，是他只有下着大雨的天才有时间站在书柜边一本一本整理那些被他视为珍宝书籍的模样，是他突然翻开一本书坐在床沿津津有味沉迷书中的模样，是他发现某本书上有皱褶他用手轻轻抚平纸张的模样，是他轻轻吹去书籍上灰尘的模样。慢慢的，我明白了，那美好是刻在记忆里的家的场景，是雨天，忙碌的爸爸不需要去工地上干活，他可以在有点昏暗的灯光下，安静的整理他的书柜，读他喜欢的书，而他的孩子们，也许在他身边偶尔伸手翻一下大人的书籍，或者帮他递一下擦拭书柜用的抹布，或者拿着不会写的作业去请他辅导。总之，那样的时光，那样的场景，是温馨的，是不急不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的闲适和舒心。

      2006的六月，爸爸离开了我们，那一年，妹妹读高一，弟弟初中毕业正在参加中考，爸爸是在弟弟去县城参加中考的第二天走了，爸爸走的时候，弟弟不在身边。我们家五兄妹，弟弟最小，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为了不影响弟弟中考，爸爸食道癌的真相，一直没有和弟弟说，十几年前的农村，信息并不发达，那时候的孩子也没有今天的孩子那么见多识广，所以单纯的弟弟确实没有怀疑过父母编织的谎言。很多年后，在某一次和弟弟聊天中，他说，这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弟弟觉得这件事是他内心永远的痛，他宁愿知道父亲的真实病情，即便是耽误了考试又何妨。我理解弟弟的心结，也理解爸爸的所思所虑，他一定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力，才撑到了弟弟终于离开家去考试的那一天，他何尝不想等弟弟回来再见一面，他何尝不是一样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爸爸走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闭上，是四叔确定爸爸已经没有了呼吸，用手轻轻关闭了他的双眼。

      如今，爸爸离开我们已经16年多了，我们从最初的不能触碰，到慢慢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漫长的岁月，沉淀成了一段厚重的记忆。在人生的经历当中，我也在不断的去重新认识我的爸爸，他热爱读书，热爱生活，积极乐观，为了孩子的成长，严以律己，始终以身作则为孩子树立榜样。这是过去很多年，在我脑海里父亲的形象，或者说，是我想要维护的父亲的形象，以至于我忘记了他作为一个爸爸，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五个孩子的天，在那样一贫如洗的岁月里，他承受过什么样的压力和心酸，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和煎熬。

      多少次，半夜醒来，我通过两个房间中间的一扇小窗，看到爸爸在昏暗的灯光下，靠在床头看书，我曾经很多年都笃定的认为，他只是因为热爱读书，以至于半夜不睡觉爬起来看书。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的某个深夜，我被生活的一地鸡毛折磨的无法入睡，辗转反侧依然不能入眠后，爬起来翻开一本书，那一幕似曾相识的重现，我突然心头一颤，我的爸爸，那个无数次深夜不睡觉靠在床头看书的爸爸，他真的只是仅仅因为热爱读书吗？是否那时候的他就像那晚的我一样，是生活的重压让他无法入睡，才会选择用看书来熬过漫长的黑夜？

      我没有机会去向爸爸求证，当年他是因为热爱还是因为失眠，才会在深夜读书。但，这好像又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我的爸爸，他用读书这样的一个行为，在我们的童年记忆里刻画了一个温暖幸福家的模样，每当想起，内心便充满力量。

      此刻，我好像又看到了爸爸靠在床头读书的样子，床边放着他的旧书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