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折腾了三四天,小娜想死的心都有了。第四天临近中午,也就是南山刚去酋长府不久,小姐却回来了。
南山在酋长府整呆了一天。女儿失踪的事,已经小的可以略过不提。因为穆陵城退婚,远没有撕毁一纸婚约那么简单。两家联姻,关系到部落之间的结盟。一旦穆陵城倒向了马头族,青丘将腹背受敌。
所以穆陵城使者走后,瀛山酋长马上紧急召集青丘长老们议事,直到天黑方散。
再说那天喜朵在柳堤上被雪公子纵马裹挟而去,她本能地也要挣扎。这一挣不要紧,从对方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是一种栀子花香混杂着一缕只有动物皮毛才有的腥膻气味。清香飘忽不定,腥膻真实可感。昨天两个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喜朵已略有觉察。此时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味道才浓烈起来,甚至都有些刺鼻而来。
喜朵挣了一下没挣开。雪狼借着这飞马驰骋之势,反而搂抱得越发紧了。她又挣了一挣,少年的两条胳膊就如同铁箍一般。喜朵的身子,便开始渐渐地软了。
可挣了这两挣,虽然没能摆脱雪公子的狼爪,身子总算是翻了过来。四目相对,她终于看到了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这双眼睛,有着少年郎的睿智,英武,清澈,透明,又流露出一丝温和,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息。
这道目光,她昨天只不过第一次见到,却仿佛间隔了许久,渴盼了许久,几生几世。
“你是谁,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见少年打马如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喜朵只好咬咬银牙,开口说话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雪狼抬起头,目视前方。
“你放我下来!小娜会找不到我的,家里人找不到我,会着急的!”喜朵情绪激烈地叫道。
“我会送你回来的。”少年人微微一笑。
喜朵无语了。虽然每个女孩都有一个白马王子的梦想,可你座下所骑,是一匹黄膘马好吧?
难道竟会是此时,此人?一路流动的风景,清幽之中掺杂着腥膻的味道。
接下来在奔马的颠簸中,喜朵的神思,一阵出现恍惚。其实从她渐脱女孩的青涩,到步入情窦初开的花季,在她的内心深处,就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一层期待。期待一场风花雪月中的,让人荡气回肠的艳遇;期待邂逅那个和她天长地久的男子,和她携手,三生三世,此情不渝。
眼前是起伏的山峦,变幻的蓝天白云。这流动的风景带给她更多不确定性。所以她只不过情念一闪,接下来又考虑怎样逃离。
她需要尽快脱身,逃出这个人的控制,找到小娜,回到青丘,回到父母的身边去。
虽然那种生活也曾让她厌倦。她就象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渴望蓝天白云,可当她飞出来后,置于鹰爪之下,才懂得了什么叫做无忧,叫做安全。
至少在马头族大举入侵之前,南山府都会是她和小娜避风的港湾。
她和这雪公子只不过见过两次面。虽然这初相见,都是他对她施以援手,带给她一丝温暖,停留在电闪火花间。更多的却是茫然,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来自哪里?对未知的恐惧最终还是压制了那丝同样萌生于本能的期待。
可黄膘马却在她的忐忑不安中一路前行,带着她奔向不可知的远方。直到夕阳西下时分,才绕过了青丘山,来到了山外之山。
2
青丘山,山外山,那是青丘人从没有去过的地方。
转到青丘山的西边,雪公子的马速开始放缓,进入了一片崭新的连绵群山。大片大片的杂木林,随岗起伏,山坡上开满了各色野花,如云若霞,让人目不暇接。喜朵急了,叫声:
“喂!你能让我坐起来吗?”
雪公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把她的身子扶正,揽着她,慢慢前行。
喜朵已经短暂地忘掉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快,把身心完全融入了无边的山光水色之中。每当峰回路转,看到生平未见的奇异景色,她都要欢快地叫出来。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青丘呢。她的活动区域,仅限于青丘城、青丘山和巨洋河两岸。虽然和这雪公子只见过两次面,看上去,他应该对她也没有太大的恶意……那就人生得意且尽欢吧。
又转过两座山,山路越发崎岖难行。雪公子扶着喜朵跳下马,拐过一个山脚,眼前忽然豁然开朗起来。
对面的山坡上,堆银砌雪一般,开满了白色的栀子花。山坡前有个湖,一泓湖水蓝得仿佛嵌入了整面蓝天。湖边有一个小茅屋,木牌斜斜地挂在山墙上,刻有“云止斋”三个字。
看到满山的栀子花,喜朵不由得若有所失。因为打她懂事,就被家人告知后背上长了一个胎记,正在背心的那个位置,一片完整的栀子绿叶,叶片中间,盛开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那情景颇有一些神秘,又有几分妖冶。只是她自己没长后眼,所以一直无缘得见。
只记得穿兜兜的时候,也忘了几岁了,有一次在街上玩耍,遇到一位从青丘山上下来的女巫。这女巫看到她后心的胎记,盯视许久,在上面圈圈画画,念了一些咒语。嘱其家人说这丫头可能是山上的灵物转世,背上的胎记也是封印,封住了她前世的所有的记忆和法力,所以轻易碰触不得,如果受到伤害,后果将不堪设想。
青丘山上的灵物,不就是狐狸么?都知道青丘山盛产狐狸,青丘人视青丘山为神山,自然也视狐狸为神物。每年四季,都要按时祭祀。
南山府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家的女儿是狐狸转世,从此再也不让她只戴兜兜上街了。哪怕是大热天,也要把她的后心给护起来,并严守了这个秘密。
“你在想什么?”雪公子看到她出神的样子,笑问了一句。
“我在想,小娜和家里人找不到我,会着急的。”喜朵轻而转移了话题。
“可是我觉得,你会喜欢这儿的。”雪公子打了个响指,黄膘马得儿得儿,径自跑到湖边吃草去了。
“这是你的住处?你在这儿很久了吗?”喜朵答非所问地应着。
“我在这儿临湖读书,已经三年了。”雪公子推开茅屋的门,做了一个手势。
“你不该带我来这儿的,我要回家。”喜朵还在犹疑。
“看,这天正在黑下来……”雪公子已经上前,把她拥进怀里。
3
喜朵本能地又要挣扎,浑身一用力,翻到了雪公子上面。雪公子的两臂仍在紧搂着她,二人就顺着斜坡滚了下去,一直滚到湖边,才让一块大白石给挡住了。
喜朵还要爬起来,头一抬,脸颊刚好沾到了他的唇,忽然就没有了力气。毕竟两个人一路同行,她在他怀里躺了那么久,此时已经完全被他的气息所包围。
雪公子坐起来,一边抚摸着她,一边顺着她的脖颈下滑。红色的石榴裙慢慢褪落,在淡淡的暮色中,他终于看到了喜朵背上那朵开得正艳的栀子花胎记。
他伸出手指,在栀子花心轻轻碰触了一下,侧身躺了下来。山谷风起,瞬息间云气四合。湖水一阵阵拍过来,哗啦哗啦,打湿了喜朵放在白石上的石榴裙。有一只小虫顺着她的脚心爬上来,撩得她痒痒的。
直到天光大亮,喜朵才真正看清楚了周边的景色。她盯着那歪歪斜斜的木牌,噗嗤一乐:
“为什么叫云止斋,是你自己起的吗?”
“你知道有座云荡山吗?”雪公子说。
“知道,那是我们青丘和马头族的边界。”喜朵说。
“云飘荡而无行止,可是我的心已经歇下来了。”雪公子叹了口气,仿佛想到了许多前尘往事。
“云止……美美哒。”喜朵心下忽然略有所动。
“可是我在这儿住久了,也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初衷。”雪公子说,“每天守在这儿,看云起云落,云结为雨,才真正懂得了云止于水的含义。”
“云止于水……”喜朵怔怔地望着湖面出了会神,“云止,可也是这湖水的名字吗?”
“不,这个湖还没有名字呢。”雪公子说。
“我想给这湖起一个名字。”喜朵侧身头想了想,“朵儿湖。”
“朵儿湖?”雪公子不解。
“云止于水,云结为雨。按照雪公子的意思,雨儿落下来,会在湖面上溅起朵朵水花,花儿朵朵开。”喜朵嘻嘻一笑,“又暗合了我的名字。”
“好啊!”雪公子高兴地说,“我们就在这朵儿湖边,云止斋中,相守白首,永不分离。”
“喔,”喜朵态生红靥,“我发现自己也有点儿……喜欢这儿了。”
“正合我意!”雪公子一抬手,指了指正在山坡上撒欢的马儿,“这黄膘马识得去青丘的路。过几日,你要回去,我便让这马儿送你回去;我若想你,便会让这马儿去接你过来……”
“你,真的要和我长相厮守?”喜朵心中又是一荡。
“以青丘山为誓,今生今世,定不相负!”雪狼跪倒在草地上,眺望着远处。
“不,我要三生三世!”喜朵顺从地在他身边跪了下来。其实经过了这一夜,她也已经感觉和这少年融为一体,不可分离了。
“这是我祖传之物。”雪公子取下自己的玉扳指 ,给她戴在了手指上。
“这是什么?”喜朵捏着这个明显要比她的手指粗许多的扳指转来转去,玉石在晨光中闪着凝重的色泽。她忽然停住了,因为她从这玉扳指上看到了一个清晰的长鬃马头像!
“你,马头族?”她顿觉当头一棒,犹如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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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篇章,牵引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