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课桌上装死的时候,教室里空无一人。或者说我以为空无一人。
夏日的炎热充斥在教室的各个角落,头顶的吊扇吱哑吱哑,缓慢又迟疑地搅动着空气。
我捂着肚子,就像我和体育老师说的一样,“腹痛难忍”。尽管我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女生上体育课只要和老师说腹痛,老师八成会批准病假。当我问我姐为什么的时候,我姐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并且同时从上到下打量着我。我表示怀疑。但是这天热得我实在不想在操场上跑圈,因此我第一次祭出这个大杀器。老师居然真的同意了,并且和我姐一样从上到下打量了我。
我很庆幸我相信了我姐。
从我趴着的位置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操场。砖红色的跑道在烈日下泛着金光。而我的同学们,在砖红色的跑道上,满脸泛着油光。我不由轻轻叹气,同时捂紧肚子,提防着万一有老师来查岗。
远处的同学们跑了一圈又一圈,头顶的吊扇也转了一圈又一圈,很快,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昏昏欲睡。窗外的知了叫越来越大,仿佛正卖力把我拽进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里。
“林眠......林眠......”
昏睡中,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喊我。
然而我不愿意从瞌睡里挣扎出来。我继续捂紧肚子,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见,嘀咕着“肚子疼”。
“林眠,我给你买了尖叫。放你桌上啊。”那人说道。
“嗯......”我继续把脸埋在臂弯里,十分享受夏日昏昏沉沉的睡意。
“林眠。”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还没走。这次也懒得回应了。我想着睡着睡着,除了老师和下课铃谁也没法把我叫醒。
“......睡着了?”
怎么说呢,我本来确实快睡着了。但我突然一个激灵,这厮莫不是要趁我睡着偷拿我什么东西吧?我的耳朵竖了起来,我的手臂突然有点僵硬。
“我系....换泥。”即使这人咬字迟缓、收尾迅速,仿佛在完成一个艰难的任务。我依然听出来仿佛是......告白?这下我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说完就飞快得跑了。
我呆了一会儿,才直起身,望向门口。是谁啊?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桌上的一瓶绿色尖叫上。这种饮料区别于可乐、雪碧,有一种甜而不腻的口感,且清凉不刺激,迅速成为初中生的最爱饮料,也是我入夏以来一直在喝的饮料。
我手握着冰凉的尖叫瓶,开始回味刚才那一瞬间。想着想着,脸还热热的。
突然之间,我的小腹一阵绞痛,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热流,汩汩而下。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和江枫对峙那个夏天偷偷告白的是不是他。只可惜,江枫一直否认,否认他是那个告白到让我来姨妈的男人。我不知道这个定语是否让他害羞,我也一直很想搞清楚这个定语里是告白还是姨妈,更令他感到羞耻。
江枫的运动很好。整个田径场就是他的舞台,撒腿跑八百米拿第一之后还能再跑回教室拿一瓶水回操场热身。跑道边的女生从起点排到终点,其中百分之八十都在兴奋地讨论这个叫江枫的男生。只有我比较在意什么时候下课。毕竟江枫运动好,从我记事起就知道了。
每天早上江枫他爸就从弄堂口开始早训,锻炼这小崽子晨练。从五点到七点。从第一声鸡叫到早点摊下班。每次我去陈阿婆家拿豆浆,正好能看到江枫像一条死狗一样气喘吁吁地从弄堂口的跨河桥上下来。
“早。”“哈...哈...我...”“别说话了,留口气活着吧。”
我每次看到女生为江枫喝彩的时候,都想到每天早上弄堂口像死狗一样的小屁孩。
有什么可帅气的呢?换我从六岁开始就训练跑马拉松,我也能驰骋初中八百米决赛。
“老子厉害吧?”江枫把水喝光了之后,居然用那塑料瓶子打我的头。“帮我扔了。”
“有病吧你,自己去扔。”我一直坚持站在这可不是为了给江枫扔垃圾。“阿渝!阿渝!加油,还有100米!”
在熙熙攘攘的跑道上,还有一个豆芽菜在奋力跑步。
豆芽菜气喘吁吁,脸色发白,摇摇晃晃终于勉强踩上了终点线。“太好了阿渝!”我挤过人流,终于靠近这最后一个到达终点的人。“我就知道你能跑完,”我看了看手表,正好4分钟。“你奶奶说如果我能督促你跑进4分钟,给我免一个月的豆浆钱。”
“....哈....谢谢哈。”豆芽菜扬起白脸庞,牙齿白得晃眼。
“不用客气,咱俩谁跟谁啊。晚上来我家喝鱼汤哈。”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顺便帮他顺口气。
“别下手没轻没重的!”只是被江枫又一巴掌拍了回来,江枫说:“阿渝身体不好,你让他自己缓缓,走一走,阿渝。”
“切。”我看向阿渝,“记得来喝鱼汤哈,是黑鱼来的。”“我有么”为什么哪都有江枫啊,“你走开,让你妈给你做!”“今晚我妈不在,你不知道么,早上不是和你说过了...”江枫仗着身高总是拍我的头,我又得反打回去,抽空看这阿渝缓缓往前走着。
“阿渝!别忘了啊!”我看着阿渝转过身,人群中依然白得很晃眼,他笑起来仿佛有阳光碎在眼睛里。
“好啊,林眠。”
“嗯。”我心里甜甜的。却被江枫又打了一记,“看路啊笨蛋。”
“江枫你有毛病啊,你跟别人一起走啊!!”
但是我喜欢的是阿渝啊。那个又瘦又弱的小矮子。但是笑起来很好看的小矮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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