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读汪曾祺的《泡茶馆》,因为并不喜欢喝茶,所以没什么强烈的共鸣,只是觉得文章写得很好而已。不过却记住了一首诗:“记得旧时好,跟随爹爹去吃茶,门前磨螺壳,巷口弄泥沙。”当时虽然说不出什么,但就是感觉很好,不觉间就一直记下了。想着既是在茶馆墙上的涂鸦之作,应该也是当时人所写,民国谁人的作品,甚至就是西南联大某个学生的兴起之作。确实好清新,也很像民国时期新旧参半的诗体。
前些天,偶然看到了这首诗的全貌,还注明了作者,是明中期的大儒陈白沙(陈献章),开明清心学先河的一代儒宗。
记得旧时好
跟随爹爹去吃茶
门前磨螺壳
巷口弄泥沙
而今人长大
心事乱如麻
真的很惊讶。这惊讶是全方位的,不敢相信一代大儒写出了这么清新鲜活的一首小诗,而且是八股理学如日中天的明代中期。这完全是新文化运动之后的诗风啊,还这么口语化,就说是李叔同闻一多写的,我也相信。
我对明代诗歌很不了解。唐诗宋词元曲明清之小说,朗朗上口,清代诗歌因为有龚自珍以及清末民初一众改革派,还多少有些知识,明代诗歌真就所知寥寥了。最有名的当然是杨升庵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不过也是拜《三国演义》所赐。再有就是于谦的一首小诗《咏石灰》,这也是在历史课本上学到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又学到了《桃花庵歌》。但这些都是因缘际会,不是由诗歌本身途径去了解的。真正以诗歌途径了解到的只有一首,文征明的《满江红·拂拭残碑》,讲风波亭的,直接讲出了秦桧害岳飞完全是赵构授意的。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更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疆圻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当年是在一本诗词选读中读到的,真的是惊讶又惊喜。竟然这么敢言,又很有高度,不禁对这位“江南四大才子”刮目相看,而且对其人第一次有了立体感。本来就对明代文学不了解,又受到了唐伯虎电影的影响,其他人的形象只是扁平的。我也不懂书法,对文征明的了解就及其有限了。自打读了这首词,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魂,似乎眼前竟能浮现他的影像了。文征明以九十高龄写出中国书法史上的代表作,足见其精气神,这首词也能品味出他桀骜不驯的风骨。
我所知道或者说还能有印象的明代诗歌就只有这几首了。《水浒》中的诗歌当然不能算,宋江的一诗一词(当然是施耐庵写的)也是很有气魄的。
看来不能囿于成见啊。唐诗宋词自是巅峰,但也不能因此将其他诗歌一并打没。陈白沙的《记得旧时好》就是让我有了这样的感慨。
有机会真得翻翻明代的诗歌,其他也得看看,比如宋诗晋文明清小品等等,眼界还是不能太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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