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暄话

作者: 脆柿子 | 来源:发表于2019-01-23 14:47 被阅读0次

    一段饭后乘凉的闲扯……

    三伏天,七点多了,天还亮堂堂的。谁知今个对面山上有人伐树,把村里的电线给绕断了。电工们急忙忙地去修,可最后听说今晚可能是来不了电了。于是家里人都赶着这点天光冲凉,做菜,吃饭。终于在西边山还余点残红的时候,吃饱了饭冲好了凉。没有大风扇,没有电灯,厅堂里实在焗热,坐不住人。大家伙就各自搬个椅子板凳,抓把扇子凑到院子里纳凉。

    厅堂里乌黑漆漆的,阿妈便点了两个煤油灯,昏黄黄的光倒显得的多了些人气。我瘫在阿妈的怀抱里看天上的星星,肚皮被大蒲扇一下一下轻拍着,椅子下的蚊香缭绕熏得我直犯困。可又总不肯就这么早早睡觉,便仰头说:“阿妈,要不你给我讲故事吧,那个蓝胡子的故事,要不然人熊婆也行。对了,人熊婆不是住在对面的山吗?那电工阿伯不会被吃掉吗?我们什么时候来电啊……”

    阿妈被我这一串话快惹烦了,“这些故事讲多少遍了,你不是都记得了吗?不讲了。去去,去找你姐玩,好不?”“才不去呢,讲咯,我不记得了,再讲一次,好吗?妈!”我这无赖样,惹得几个叔伯哥姐都嗤嗤发笑。“金,还听人熊婆啊,不怕晚上她来找你吗?”阿姊打趣我。“我跟阿妈睡,不怕。”我昂着小脸答道。“不过反正也没电,干坐也实在无聊,要不我们就轮流讲故事吧。”“好啊,好啊,那谁先开始呢?”旁边六伯使眼色给阿姊,示意那正坐着摇摇椅的阿公,于是阿姊笑的贼兮兮的说“阿公,您看,咱们得秉承尊老爱幼的优秀传统美德,要不您开个头。”阿公睨了一眼阿姊,“我是这么教你尊老爱幼的吗?”二姐就坐那哂笑。阿公摸了摸扶手上的汗巾,“不过讲故事,我倒想起以前碰到的怪事……”一听这,几个小的都打起来了精神。

    谁知大家是巴巴的等着阿公的开始,但他老神叨叨地酝酿了一会才开始说道:“这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那天,我到镇上对账数,等弄完才发现天都黑了,于是在李书记家吃了顿饭。走的时候那嫂子也知道侬家孩子多,就把剩下的饭菜打包让我带回来,还借了个马灯给我。我就车头挂着马灯,把那装了饭菜的铝饭盒实实地捆在车尾座,这便赶家来。那时候的路还没整修,全是七曲八绕的山泥路,现在镇上到咱家就十几里,那会可远远不止呐。当我好不容易骑到竹寮岭的时候,就觉得越来越吃力,还以为是轮胎漏气了。低头看了看,没事啊,再往前蹬还是吃力,这会我心里就想起村里的老人平时说的这地儿很邪性。心里越想越觉得该不会是有东西了,后背直冒冷汗。但又想还有两个弯就进村了,于是一咬牙憋着劲蹬着。终于远远的见了村里的灯火,心里才松松了下来。可又看到前边走着个人,是个女人,脸上没啥精神,瞧着有点眼熟,但也不好随便搭话。“哎,等等,等等。”这女人在后面喊道。听着我只好停下来,“有什么事?”

    “你知道黎村何芳不?”

    “嗯,在我隔壁村,你要去她家?”

    “是的,我是她家的二女儿,我走了快一天了,可这还得一两个钟才到……”(不会是想蹭我车吧,我心里想着)

    “哦,回娘家啊,不过……你看,这么晚了,我们也不顺路……”哎呀,说着也觉得乡里乡亲的,自己有这不厚道。

    她也有些局促,“不是,我就想问你有吃的吗?能给两口……”一想这走了一天了,是人也饿了。于是就把车子给支起来,把后尾座的剩饭菜给她了,然后叫她改天把饭盒给放到咱家就行了。可她都没功夫听我的话,就开吃了,那吃相,啧啧,是饿得厉害。不过也没多管,我就蹬车走了。第二天我去镇上的时候,在村口槐树下看到了那铝饭盒,直觉翻翻,还真是我那个。心里不由在想这人咋这么不厚道,吃了人家的饭,这饭盒也不给还到家。过了十来天,我才听说那何芳家的二女儿半个多月前死了,说是生孩子难产,这吃都吃不饱的日子,哪来的条件供个病媳妇,后来就这么没了呗。我想了想,回家还是把那铝饭盒找出来丢了。

    “呀,阿公,那你那天晚上遇到的是不是鬼?她进不了村吗?”我急急的问。“呆瓜,村里人气旺,鬼都怕阳气的。”二姐吐槽道。“那鬼有影子吗?她还会吃东西的啊?”我不理二姐,又问道。“哎呀,呆瓜金,不要老问这些没脑的问题了,阿公,那女人死了为什么还要回娘家?死了还会感觉饿的么……”二姐又呛我道。“这就是个故事,什么鬼不鬼的,不知道。这故事也有另一个版本的,”阿公闲闲的答着。“是什么?”我和二姐同时说道。“那就是那剩饭菜我是用网兜挂车头的,但那天晚上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饭菜掉了,饭盒摔坏了……”“啊,怎么这样啊!”我哀嚎道,大家一阵哄笑,阿公却还是整了整那条汗巾,不笑不语。

    六伯这会道:““哦,不过讲这怪力乱神的事,我倒想起个隔壁村的一档事”“别,六伯,别说,我要上厕所,等我回来再说!妈,快陪我去上厕所,快!”大家又是一顿笑。“等我,等我啊,不准说先……”边说着就拽着我妈走。

    “好了,阿伯,你快说吧。”“你个小丫子。好,现在说,急什么,也不是什么难说的事儿。这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一天早上,天色也不像要下雨,但就是突然轰起了旱雷,不过春天了,轰春雷也正常。可这春贵家的厨房竟然让雷给劈了个角。按说春天雷多,咱们这地方树多,房屋又建的密,有时也会雷电直接落到有些人家的屋子也不稀奇。所以大家伙也没觉得有啥,就觉着是他家运道不好罢了,不过人没事也是大安了。这春贵爸妈也只认人衰,就断了电闸,就等过几天再修厨房了。后来,有个汉子上门问春贵妈,她儿子在家不?他家啊,就这一个儿子,这个点早就在村小学里教书上课了。于是春贵妈就实话回了那汉子,那人听完就走了。可春贵妈有点纳闷,这人也没见过啊,不是这乡里的,或许是儿子认识的,这么一想她就转身回屋去了。谁知到了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就听见说小学那有人被雷劈了。一听这不得了,他们村的人都往学校涌去。可赶巧这被雷劈的就是春贵,黑乎乎的都给烤熟了。后来听说那会儿他正在课堂上讲课,那闪电就变成个球钻进来直直找他,躲都躲不掉。听到这,大家伙都开始觉得有点悬乎了,心里也有点毛毛。但想着春贵家的老两口也挺可怜的,这独子也被给劈熟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家伙就都搭把手给办了丧事。只看见那天出殡的时候,春贵爸妈跟被风霜打了的茅草一样,枯萎萎的。可过了段时日,村里就有说法说他家肯定做了啥亏心事,老天才会要他断子绝孙。说那天早上到家的雷就是警示,那上门的汉子就是雷公,专门来问清他家儿子去向的,看,肯定是作孽了。这有理有据的说法让人心慌慌。从此春贵家就再也没人提起,仿佛提到就沾了晦气一样。连平日来往亲密的邻居都不怎么走动了。那会看春贵爸妈整日脸带郁气的,跟枯了的茅草上还淋了把霜。再过一段时间,又听说原来是以前春贵的爷爷是帮人处理些腌脏的事。有一回有人叫他帮埋个夭了的小孩,谁知这娃子半路又喘过气来了,可他怕送回去就没了那个办事红包,竟生生把孩子给埋了。这说法一出,大家也是唏嘘一片。有些人也想着不太对劲,也会问春贵爸妈他家是不是真的干过这么缺德的事情。可春贵爸每次听了他们说的,愁苦的脸只蹦的更紧了,嘴也抿着,愣是没说啥。这让村里人更相信这说法的真实,于是春贵爸妈在村里活的更隐形了。甚至小孩子都不敢靠近他家屋子,说是阴祟得很。”阿伯讲到这就停了,拿个陶瓷杯就喝水。

    “春贵的爷爷太坏了。”我囔囔道。“你真是呆瓜金啊,你不觉得有问题吗?”文哥朝我问道。“什么问题?”“春贵爷爷埋活孩的事会有谁在场吗?没有的话,知情人士哪来的。再说,埋一个死人会得多少钱,可送一个活孩子回去又会有多大的恩惠?这笔账不蠢的人也会算吧。”

    嗤~啦,来电了。

    六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金,你这小丫子,要学文哥这样多动脑,不要一下子就给事情下定论。天灾?人祸?都不是高兴的事情,但把这些都混为一谈,并堆在一些人身上,那谁是人,谁是鬼,哪还分得清呢……”我听不大懂,但只觉得自己不对了。六伯也看出来我这傻样,不由笑道:“哎呀,电来了,故事也讲完了,咱们去看电视吧。”

    月亮早已挪到了院子上空,晚风也清凉凉的,很舒服。厅堂里白白的灯管亮堂堂的,只衬的两盏煤油灯泛着黄黄的光。嗯,夜深了。

    文:脆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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