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交易

作者: 槟榔居士 | 来源:发表于2019-02-18 22:46 被阅读11次

    《小站人物志》之(14)

          “你真的就这样做出决定了?”

          在二楼的一个阳台上,她与她的丈夫面对面地坐着,默默地坐着,很久才能说出这句话。

            这个阳台没有装防盗铁网,也没有用木格下玻璃把它围起来,这是她丈夫的主见。他感觉那铁网似牢笼一般,看了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木格窗也不好,那个样子太闭气。还是敞开好,这样显得空旷,让四季风吹过来,人的精神也轻松得多,还可以放眼地看近街远巷,看那些来去匆匆忙碌的人们。更主要的是房屋内也没有什么财宝,几件家具也很陈旧,最值钱的也不过就是一部小小电视机,小偷们也懒得去搬动的。

            阳台比较大,于是墙栏上间都放满了各种名花草盆,有一股自然味。

            她看着她的丈夫,仔细地研究着。那本来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孔,不知怎么地竟变得那么陌生。想当初,他是一位多有理想多有作为的年轻人,有一股雄心壮志,定要在本职工作上干出成绩来,而且也干得很顺利。凭这些她欣赏他,喜欢他,爱上了他。她认为男儿要有理想有抱负。她自傲她没有选择错,可是,他如今变了。同床共枕十余载,她突然间发现他不对劲了,自己第一次对他有了动摇,她失去了对他的信任。她实在不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她自怨:“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嫁他”。

            她手上拿着一张纸,是打印出来的纸,还散发着油香味。那是一纸命令,当然不是她的,是她丈夫的。对她丈夫来说,这应该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官运亨通,组织上任命他为运输科的科长职务,然而,没想到他不肯接受。

            他手里也拿着一张纸,那是一张信笺纸。那上面规规矩矩写满了字,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一份报告,一份自愿申请辞职的报告。这对她来说,确实是平生第一次感到震惊的事,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件事发生,她感到惊讶,也感到费解。

            而他迫切地希望着。

            她要用手里的这份命令去换回那张信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丈夫一百个不理睬,于是他们开始了谈判,然而终无结论,他们双方互不让步。

            任你最大的引诱,丈夫终不改决心。

            妻子继续说:“你想过了没有,你一旦真的辞去了这份工作,这房子、这工资、这电话、这位子、这饭碗那都将全部完蛋。你又能到哪个地方去找到这些优越性!你这样做,将会后悔的”。

            丈夫说:“只要解决了经济问题,什么事情都好办了。饭会有吃,房子有住的,电话可装的,还可以收金藏宝。”

            “你又不是单位上干不下去,也没有谁压抑你,你何苦呢?”

            “是没有谁压抑我,可我自己压抑了自己,总感觉心里特别闷气不舒服,而且据说,这近来在人事制度上可能会变,以后大家彼此一样,能者,愿者上,时间就是金钱,我为何不先走这一步”。

          “你不要太冲动了。在办公室里干了这么多年,应该是有许多的见识了。无论怎么个搞法,事总还是要人做的,何况你还是有一定的基础。即使真的是那么回事,你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还可以到舅舅那边去或者到姐夫那边去,稳稳当当的有什么不好?”

          “你别说那么多!反正我是决定这样干了。目的一样,提高家庭现代化生活的水准”。

            “你就那么有把握赚得了钱?”

            “靠自己。”

            “要是没成呢?万一没成呢?”

            没成也没关系,风火一场!也不枉在世一生。”

            “只要不饿肚子就可以了,那东西是身外之物。”

          “可你别忘了,那东西是基础,是于人世间任何一件事的基础。”

            她争不过他,俩人的谈话中断了一会儿。大街上有人很高调地吆喝:“买——面——包——!”二十四小时轮回来。

            有风儿在轻轻地吹,阳台上的花草开始在摇着。正开着的花儿散发出浓浓的淳香,但不再醉人了。有一盆玫瑰花,是他们最喜欢不过的。早些时候还开得花朵重叠,到现在是开花的后期,花儿并不见多。有一朵昨天还是乌红的花儿今日开始凋谢,花瓣儿有了几丝惨白的痕迹,风吹了过来,花瓣飘零,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她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一片残瓣,很生气地说:“你如果硬要这样做,我就与你离婚。”

            丈夫轻轻地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心里想:“这是女人们贯用的穷技。”

            第二天,他还是把那份辞职报告递了上去。

            段长久久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弄不懂他闹的是什么情绪。按理说,把他提升为科长职务实在是看得起他,尽管他工作一向都表现得不错,但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的,段长认为从来就没有亏待过他。

            段长问:“工作上遇到困难了?”

            “没有”。

            “还是因为……。”

            “没有。”

            “那为什么呢?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大家都这样公认。”

            “干得好那只是我的职责,我想谁交给我的事,不管交给什么事,我都会努力去干好,但,干好这件事并不一定是我想干的事。”

            段长摇了摇头,极不理解。

            段长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事就暂时缓一下,报告我也不能接,如果你硬要这样的话,你最好把那份调令一起拿来。”局长知道那份调令在他妻子手里。换得来换不来是他们自家的决定。

            家里的电话不停地响,各地的亲戚朋友都非常的关心。舅舅的口气极为严厉:“你小仔怎么回事!难道领导还亏待了你?你便起了傍门佐道之心!你难道没有好好地权衡过,哪样最优越?你根本就没资格跟我说那些见解,我干了几十年,做过的事,看过的事多着呢。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地干吧!这一辈子就稳稳妥妥地拿这份工资,又何必去操心那些?你难道不知道你二舅在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冲动,看见每月的工资还不如一斤萝卜,竟异想天开,回乡下去种萝卜,好啦!这一种就种了一辈子,现在怎样你是知道的,他后悔了一辈子……”。

            舅舅讲话没有他插话的余地,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他听的份。

            姐夫也来了。姐夫说:“你不必担心那些事,有许多的事都是小道消息,不一定是真的,即使是那样也不一定会落实,退一万步想如果真的是那样现实了,你还有姐夫,我也还有姐姐夫。”

            他有些不耐烦,而且有点反感,他说:“你扯到哪里去了。我根本不担心什么,相反,我还感到这样做开心。”

            “那到底为什么?”

            “我学的是建筑专业。”

            “那又怎样,我学的还是机械专业,而我干的是政工,也没有什么不好不对。”

            “我想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那也不一定,干我们这一行的总是会要有的,也不会有改变。”

            他不太想说话了。

            姐姐问:“你把报告交了,以后怎么干?”

          “先干几项建筑工程。”

          “要是找不到呢?我是说在短期内。”

          “开车!我会开车,我有执照。”

            果然他就开始了第一步。

            他把辞职书往段长那一放,就转身走了。他想先开开车,赚一笔资金,但先得有部车,这样,他对妻子说了,要动用家里的一部份钱,妻子不肯,他便说暂且为借用,到时候连本带利归还,他拿出了近万元,买了一部旧车,跑起运输来。

            事与愿违。车子老出毛病,隔不了几天就要维修,影响了他的运输生意,这还不打紧,更让人提心吊胆,有一天把车开到了树杈上去,全部报废。还好,人存在,他也不气馁,有一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又找到妻子,要用剩余的钱。妻子这回不肯了:“这已经是教训了。算了吧!还是回单位去吧!”

            他不干。他说:“再拿笔钱出来,我还得闯闯,到时候我一定赚回,翻三倍与你。”

            妻子坚决不给,他就有些火了,这也是第一次在妻子面前发火。他说存的那笔钱基本上都是他的。妻子哭泣,含着眼泪又拿出了几千。

            妻子鼻酸地说:  “完了再来拿,给你的将是一份离婚书,其它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想,妻子在说气话,不管她。

            第二次跑生意,一会儿服装,一会儿南杂,一会儿鞋类,一会儿书摊,……差不多都轮到了,颠三倒四,货倒是有一房子,钱却没有一打,连老婆孩子都跟着过起紧贴的生活。

            夫妻之间开始了争执,不停地舌战,愈来愈不是味道。他还想动点钱,妻子这回是死活都不肯,她说过,他下回等待的是一份离婚书。

            她本是说气人话的,这回可当真了。她拿出一份信笺来,在上面很熟练很飘逸地就写完离婚书的全文,完了签上了自己美丽的名字。她把离婚书交给了丈夫。

            她说:“现在不接也还来得及,你马上回单位上班。”

            她以为他会把离婚书退还给她,或者是一怒之下撕得粉碎,可是他没有,他很平静地把离婚书折叠得好好的,轻轻地往衣袋里放,她伤心地哭了。

            他说:“既然写都写出来了,那还有什么好掉眼泪的。你不理解我,也不相信我,这回我们已经有了些分歧。单位我是决定不会回的,我还是要走自己的路。”

            又是一年半载。

            二年之后,果然赚了大钱。先是包搅小工程,连厕所这样的小建筑也包。后来包大工程居然手下还有了40多人的队伍。

            他还买了一块地皮,盖起了一栋四层的楼房,墙里墙外都用瓷砖,宅内尽铺地毯,红木家具,古董摆设,电视音响俱全,电话当然是有的了。

            他也并没有忘本。说话算数,他把所借的钱一咕脑连本带息交给了妻子。

            发财的就是这样,很难也很快。

            他很少回原来的家,妻子来找过几回,依旧是想要他回去的,她认为钱也赚得差不多了,该见好就收,他可不愿意,他还要大干,还要赚更多的钱。

            他们争论过几次,战争越战越激烈,竟到了难求和平,还是离婚算了。        妻子当然是不同意,可是不同意也是枉事,顶屁用。她写的那份离婚书还在他的袋中,他只要拿出来往信笺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这事也就算手续齐备了。

            她好后悔。她还想挽回,后来他们坐在了新楼房的阳台上开始了谈判。

            他说:“那房子不能退的。那是你的房子,退了你到哪住?还是不要退,我帮你出这笔钱。你就好好到地坐你的办公室吧。”

            她知道他是没有谅解她的,但,她也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夫妻间吗,总会有些磨擦的,一夜之后并仍如旧。

            他根本就不想与她过了。他认为他们彼此很难调和。他说:“我们还是离婚的好。”

            新楼的阳台上,已装了防盗铁栏杆,很结实的。台上也种了许多的名贵花木盆景,可是大都叶落枝枯,成然是没有浇水施肥的缘故,这或许是因为他太忙了,以前不论在机关里还是在家里他总是很喜欢摆弄花草的,没事总要去洒洒水、施些肥。现在没时间去弄了,自然会枯萎的。

            阳台上能俯视的大街,很是热闹的场面,人来人往、穿梭不停,有卖衣服的,有卖水果的,还有猛烈拳打自己胸口,喊着口号的,还有看相算命抽签下棋的,卖面包的依旧有喊。

            他坐不住了。

            他说:“我还有许多的事。我该去忙了。离婚的事我们明天到法院再说。”

            她的心在流泪:“你硬是要这样打算?”

            “是的。”

            她想了一会;“好吧!强扭的瓜不甜,离就离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就又坐了下来,说;“有什么条件你就尽管提吧。”

            “必须付我三万元。”

          “好吧!”他二话没说,就走进室内,拿出一本支票单来,他说:“给你五万。”

            她接过了支票单,也不看,站起来就往外走。突然她又停住了:“等一下,还有件事。”

            “什么事?”

            “小孩怎么办?”他们方才想起那位还在学校上一年级的女孩。

            “小孩跟你过。”他说。

            “小孩跟你姓,应当跟你过。”

            “小孩是你生的,跟你过好。”

            她沉思了一会儿:“跟我可以,必须再添一笔抚养费。”

            他说:“好!”就又从袋子里拿出支票单来。他在上面很潇洒地开了二万元,交与了她。他说:“我们明天再见。”就赶客了。

            她看了一会儿两张支票,抽打着自己的手掌,感觉一下有多重。她本想把支票象抛鸡毛那样往空中一抛,看看是沉是浮,几多的份量。但她没有这样做。她说;“明天见。”就往门外款款地走去。

            他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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