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林父风尘仆仆回到家中,一身军装笔直不皱,简单整洁。黄底红边的肩章上四颗星星安安然呆着,这十多年来所做出的功绩大概都被一针一线缝在这里面。
他目光坚毅,话语掷地有声,笑声爽朗,举手投足干脆果断,那是属于军人独有的风范,看得外人一脸艳羡。
爆竹声声,人声热闹,林家长辈晚辈全都整理好衣装集中在大厅里与林父一一交谈,林夫人也在一旁帮忙招待外来的宾客,朝朝暮暮两姐妹此时也都乖乖巧巧躲在父亲后头,点头微笑礼貌问答一个不落,父女仨俨然像从没分开过似的,配合默契得很。
可十分钟前刚见面时明明是这样的。
“朝朝,暮暮。这是你们爸爸,快问爸爸好。”林夫人慈爱地摸摸两姐妹的头。
两姐妹有些迟疑,磨蹭了好一会儿,林夫人又催促了几句,才慢慢开口,打破这意料之中的生疏。
“爸爸。爸爸长得真好看嘿嘿。”林朝朝经常这样出其不意地蹦出几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朝朝,你是姐姐对吧?”
“嗯在下正是——这小妮子的姐姐。”
暮暮白了朝朝好几眼。
“爸爸!我是暮暮,我是妹妹,爸爸您是从妈妈桌底下压着的照片里蹦出来的吗?我在照片里看过您,可是现在您的肩章上好像多了一条红边边和一颗星星!”暮暮好奇地瞧着父亲的肩章。
“哈哈,暮暮真细心!因为爸爸以前是上尉,现在是大校,军衔自然就不同了。”林父笑眼眯眯,刮了刮林暮暮的鼻子。
“我只吃过上校鸡块。”林朝朝再次冒出“金句”。
笑得直不起腰。
接风洗尘宴上,朝朝暮暮姐妹俩偷偷喝了一些父亲杯中的白酒,双双醉倒在酒桌上。
邻桌见着这场面,也捂着嘴嘻嘻地笑了起来,又在低头私语着什么,大概是像林家这家风怎这不严谨,随意让小孩子沾酒,又或者可能是对这两姐妹的醉相评头论足,暗暗瞄着女孩的眉眼,猜测是扎着马尾辫的以后会出落得更漂亮些,还是那旁的枕着手睡着的那个。
更过分的,就属邻桌的坐中间的那十四岁的少年了。生得清秀却尽干调皮事儿。一会儿背着手装作大人模样在两桌中间过道间缓慢踱着步,冷不丁靠近姐妹俩在其耳边轻轻说一句:“啊呀!着火啦!快跑啊!”而后迅速回到座位旁若无其事得一口一口扒拉着碗中餐,这时姐妹俩就会吓得猛然惊起;一会儿又悄悄从自己桌上夹起一块香气四溢的鸡肉,趁席上大人不注意时,轮流在朝朝和暮暮小鼻子下面转一转,不负佳肴好滋味。
暮暮期间朦朦胧胧睁开过一点眼睛,懵懵懂懂醒过一次,模模糊糊瞥得了那贪玩少年的面貌,白白净净的脸和他微微上挑的眉以及轻轻上扬的唇角。
也不知宴会持续了多久,等大家伙儿陆陆续续散去,外面月亮已经挂上树梢,夜风如丝绸滑入宴会厅内,燥热退去,凉意袭来。林父抱起暮暮,林夫人扶着朝朝向房内走去,夫妻俩小心翼翼地为姐妹俩盖上被子,相视了好一会儿,眼睛里却又像藏着许多许多的话,说出来彼此都嫌太过露骨肉麻,于是携手在窗外看天上星星直到半夜,直到林夫人有了些许困意,支撑不住靠在丈夫肩膀,沉沉睡去前,耳边有小小的声音传来:“慧芬啊,这么多年,你辛苦了。真是对不起你。”
然后将林夫人搂得更紧了些。
鸡鸣过几声,林家又开始动身出发了,这次是去林家位于乡下老家的祠堂祭拜祖先,毕竟林父这么多年才回来,按老人家说法就是,在外这么久平安无事也是靠天上祖先庇佑的,怎么说也得好好上香祈求今后继续顺遂如意。
黑黑的祠堂内,桌椅已有些陈旧,上方的牌位整齐排列着,长辈们忙着杀鸭取血、倒酒在地,一项一项程序都进行完后,便按辈分大小高低开始祭拜和祈求——双手合十,再虔诚低头默念。
朝朝和暮暮在后头等得实在疲惫,本身天刚蒙蒙亮就起来,更是困得不行,便各自“钓起鱼”来。
朝朝还算有些知觉的,她走在里侧,身旁是母亲及姨妈,一有打瞌睡的迹象就会被叫醒,就在第三次被叫醒时,朝朝突然惊叫了起来。
“妈妈!那边!门!有鬼!白色衣服!飘!好快!”朝朝捂住眼睛不敢看。
“朝朝你说清楚。哪有鬼了?怎么像你妹妹一样了说话语无伦次的。”林夫人还是有些怕的,嘴上这样讲,步子却不敢往偏门那边移半步。
“我去看看!”暮暮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能没人能收得住了。
声响惊动了前面正在祭拜的林家长辈,可他们都只当小孩不懂事,只有林父快步上前安慰女儿。
过了一小会儿,暮暮吼着嗓子出来了。
“叫你装鬼!叫你装鬼!叫你吓我姐!你到底是谁!”暮暮旁边的男子个比她高一个头,手拿白色的“桌布”蒙住脸,迟迟不敢摘下,气势上便输了暮暮一大截。
“男孩子,摘下来,放心我们不会责怪你的。”林夫人见并不是所谓的“鬼”,胆子又大了几分。
“那个...林伯父..林伯母...我是小和..木和呀..”说着揭下了“头巾”,原来就是之前酒桌上的贪玩少年。
木和的爷爷是林家爷爷的老朋友了,两家长辈私交甚好,这次祭拜,木和爷爷也一同前去了,说是来呼吸呼吸乡下的清新空气,可没想到这木和也偷偷跟上了车。
“小兔崽子,看我不打你!”木爷爷拄着拐杖冲过来准备教训孙子一顿了。
林暮暮却只觉得这个少年眼熟,十分眼熟,像在哪儿见过,却又记不起来。
哎呀,算了,不想啦。
转眼夏天过去,林父也要收拾收拾回军队了,临走前的一个晚上,林夫人为丈夫整理好行囊,带朝朝暮暮前来与父亲告别,朝朝穿上了她最喜欢的玫红色小洋装,一本正经;暮暮依旧是那套运动装扮,率性洒脱。
“爸爸,这次您要多多立功,好好立功。争取当上将军!最大的将军!” 朝朝眼睛里放着亮光。
“丫头,你知道最大的将军是谁吗就这样说”林父哈哈笑着。
“爸爸,您说我以后能不能也当兵!妈妈让我看那些书看得我烦透啦!英姿飒爽的女兵!”暮暮说完有模有样地向父亲敬了个礼。
“可以啊,你以后当然也能当兵,不过首先呢,爸爸希望你也能像姐姐那样知书达理。”
“好吧,您别看姐姐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嘴上可厉害着呢!”
“这孩子。”林父与林夫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次日清晨,林父踏上返程的归途。
而朝朝暮暮正甜甜睡着,呼吸声交替响起,谁也不知道,今后等着她们两姐妹的又会是什么。
你听,鸽子扑腾着翅膀,刷拉刷拉飞起,飞到另一片屋檐。
你看,晨光熹微,天边亮光不甚通透,草地上铺满秋霜,露水沾湿早起人们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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