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我生在鱼米之乡,从小就喜欢山水。推开家门,远望的是青翠的房山,山高一百四十米,两个侧峰簇拥着主峰,撑起了延绵的山体,活脱脱是象形文字“山”的形状,也有文人称呼它笔架山,但始终没有传开。
我向往远处的山,热爱近处的水。我们村南北各一个大型水库,一条蜿蜒的小河连着两端,像给村庄披上一条白色的围巾。平日里,人们常在河里洗衣服、挑水浇园;农忙时,年轻的男子汉结成队,用水泵抽水灌溉。我特别喜欢看抽水,水泵用木桩和大石头固定好,再用皮带连接到拖拉机的转盘上,摇把使劲转几圈(摇拖拉机是个力气活,需要握紧摇把快速转动,最具喜感。大爷周怀春摇把时,身体上下起伏很大,经常把竹盔帽震掉;老四周怀树重心低,摇把时如同冲锋陷阵般呐喊,拖鞋以相同的频率打在脚底板啪啪作响),随着拖拉机啪嗒啪嗒的启动,水泵也嗡嗡的转起来,沿着水管的方向,喷出白色的水花,迎着阳光还可以看到彩虹,大人们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仿佛他们是神奇的魔术师,孩子们则享受见证奇迹的欢乐。我喜欢在河里摸鱼捉虾,也喜欢沿着河边走,常常发现成群的小鱼、神秘的洞穴、发芽的种子、无名的野果,每次发现都充满欣喜。
我家门前有个池塘,长二十米,宽十米,与河道相连,这是我童年的乐园。
小时候,老师教我学雷锋、学赖宁、学张海迪,爸爸会给我讲中华美德故事,所以,我很热爱劳动。池塘北岸连着菜园,每到夏天,菜园里最为繁盛。整齐的田垄上,青椒、西红柿、茄子已经开花结果;豆角的藤蔓顺着架子往上蹭,一天一个新高度;丝瓜用浓密的绿叶铺满围墙,间或点缀着黄色的花朵,大个头的蜜蜂嗡嗡地穿行其中,一派社会主义大生产的火热场面。我放学到家已是傍晚,经过一天的炙烤,菜园里无精打采,叶子和花都蔫了,田垄裂开了缝,父母在田里干活还没回来,我便提上水桶,干个热火朝天。泼完水,我会停下来静静的观看,看到水逐渐渗进土壤,裂缝就闭合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不一会,菜园里恢复了生机盎然。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莫过于爸妈回家见到这个场景,脸上便挂满笑容,开心的说道:“不孬不孬,真能干”,称赞能给我无穷的力量。
池塘四周是松软的黑土,极富营养,东岸种了一排紫穗槐,因为树叶上有农村最恐怖的生物-痒辣子,所以也叫作辣条。辣条是灌木,韧性极高,长到手指粗细,就割下来,编成芭箕,是最结实的农具。
池塘南岸地势偏僻,人迹罕至,是真正属于我的地盘,我在那里种了葫芦。在我的记忆中,凡是跟葫芦相关的,无不充满神奇与魅力。大侠用葫芦喝酒,医生用葫芦装灵丹妙药,神仙用葫芦降妖伏魔,随着《葫芦娃》的热播,葫芦的地位更加无可撼动。我埋了几处种子,浇水、施肥,每天都去看望,看着它破土发芽、长出藤蔓、爬上篱笆、开花结果。我的葫芦长的很大,有二十公分长,后来被人偷摘了,只剩下一个,我一直存着,直到后来进城读书,就找不到了。
有一年春天,爸爸投放了一些鱼苗,是草鱼和鲫鱼,从此,我就接管了池塘。夏天里,我经常拿着镰刀和芭箕去野地里,回来时满载肥美的青草,这是鱼儿最爱吃的;有时我也去河道里,捞回一些水藻,养在池塘里,鱼儿既可以吃,也可以在里面藏身;吃完西瓜,我把西瓜皮削成小块,鱼儿吃起来很方便。寒来暑往,鱼儿成群结队的在池塘里漫游,长得很快,特别是草鱼,身体又圆又长,如同潜水艇一般,雄壮威武。
我忽然担心起来,鱼养大了就该吃了,这是它的宿命,我该如何面对?这大概是我的人生第一次对命运做了哲学的思考。多年的朝夕相处,我在潜意识里已经把鱼当成了伙伴。幸福的日子伴随着提心吊胆一天天过去,爸爸始终没有提捕捞的事,我感激他成全了我的善念。直到一年夏天大暴雨,洪水漫过池塘,鱼儿跳进河道里,不知所终。我希望他们能够躲过渔网、逃过电鱼器、跳过河坝,到达房山水库,在那里终其一生,或许,这是最好的归宿。
故乡的美就像一幅画册,永远存在记忆里。时而翻阅,可得一时平静,掩卷沉思,足以慰藉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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