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若干年后,我是否还会记得此刻的场景:在一个南国的非典型的阳光明媚的寒冬天里,我独自走在学校主楼前宽敞的广场上,与此同时,头顶的飞机看起来清晰可见,似乎距离旗杆顶端随风飘扬的国旗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这粗陋的估计暴露了我不求甚解的毛病,在我粗制滥造的二十几年里,很多事情都发生着始料未及的变化,很多人像幻灯片一样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回味就成了上一页,但是我血液里流淌着的那份莫名其妙的不屑感却与日俱增。
我越来越讨厌一切平庸的人事物,比如看书抖腿、吃饭吧唧嘴、看视频外放,甚至连路灯下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倘若双双颜值掉线,我都会觉得他们不仅侮辱了我的眼睛,简直是玷污了爱情。
我之所以会有如此危险的思想倾向,全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曲高和寡的人,相反我是一个极其平凡乃至有几分庸俗的人,但我自以为我的俗是高级的俗,和大家的不太一样,所以便有了鄙夷他者的资格。
不妨举一个例子,对于二十几岁的男青年而言,可以没钱,没车,没房,但只要性功能健全便万万离不开性。问题的症结在于,除非到会所享受“大宝剑”服务或者腆着知识分子酸臭的老脸叫小姐,那么唯一的合法途径便只能是同一个女生谈恋爱并顺带解决生理需求。问题恰恰在这里陷入了死循环,大部分女生会满脸委屈地告诉你,我跟你说哦,不是我势利眼,也不是嫌弃你没钱没房没车,只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然后你会忍不住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她多半会疑惑地望着你:你不知道女生说的都是反话吗?到这里,你才突然恍然大悟,她指的反话是拒绝你的原因而不是拒绝你的结果。
如此一来,问题便油然而生了,在没有一个固定性对象的前提下,一个合格的社会青年应当如何庸俗但不平庸地发泄体内的力比多呢?我常用的做法是,盯着路上一个陌生的美女看,欣赏她高挑的身材和精美的侧颜,从她走路的姿态里去把量她身上烟火气和书卷气的比例。倘若是身材极好,风姿卓越的女生我会想象和她月下接吻的场面,甚至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胴体,并不是带有淫欲的那种,而是出于一种生理上的美感和人类特有的妄想症; 倘若是气质极佳,抬眉低眼,顾盼生情的那种,我便会在脑中设置一户临江小屋,她弹琴我吹笛,神雕侠侣,快意人生,笑傲江湖。
但不得不说,做这事还是寻在一定的风险,被对方察觉的概率不亚于逛窑子被抓,还好我有最后一块挡箭牌握在手中,一旦露馅我就告诉对方,我是一个有新闻理想的传媒工作者,而一个合格的传媒工作者首先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很明显,你就是等待发现的美。
不过,很遗憾,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讲出这番话的机会,一则是我实在很难再遇到让我沉醉的女生;另一方面,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眼睛广角竟然变得像苍蝇一般,看似呆若木鸡实则眼观六路,被观察者很难发觉到。
人们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我觉得这个比喻不太全面,它还可以是手术刀,改变你的视网膜结构,赋予你特务般的机敏;它也可以是一块板砖,你用它来建造理想国,日复一日,乐此不疲,眼看大功告成,突然一只巨手从天而降,在你的作品上面贴上一张白纸红字的纸条,你定睛一看:违章建筑,拆!
遂手捂胸口,吐血身亡。
半小时后,我步行到了宿舍的楼道里,楼下是刚开的自习室,还略显冷清。一个女生穿着夸张的棉大衣从自习室走出来,手捧着保温杯在门口徘徊,像是在等待着某个谁;透过自习室的玻璃窗,在我目光的尽头,一个男生带着耳机目光炯炯地盯着身前的电脑屏幕,就像是盯着苟延残喘的死敌,准备随时利刃出鞘,再补上一刀。
然而眼前的这一切与我并无太大关联,我转过头望着顶楼通道清一色的灰白吊灯,慢慢思忖着以上种种的不着边际, 心里面像是塌方的一角,断裂的声音还在隐隐嘶唤。
人总得为什么而活吧,这是我一直以来都认定的逻辑。我不信什么主义,也难言有什么非得实现不可的追求,这导致我一度以女生为追求,因为可以冠之以追求爱情的名义。后来我发现这种想法大错特错,并且在朴素的唯物主义辩证法里找到了爱情多舛的原因,辩证法讲联系,万物皆要用联系的观点来看,你以为女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没钱吗?不,有可能对方只是单纯觉得你长得丑,或者说有拿破仑的身高却没有拿破仑的本事。
而现在的我逻辑变了,人并非一定要为什么而活,或许知道人生无意义才是有意义的开始。弱者才需要答案,强者定义答案,或者说它本身就是答案。
我们常常叫嚣着要和生活决斗,可生活要烫发美甲,喝茶打太极,哪里有这个闲情逸致和你胡闹。在这种被生活搁置的孤独感里,我活了二十几年了了,现在总算不再闹腾着要和它老人家分个你死我活。
现在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但我发现这并非易事。我从未刻意与众不同,但我已经不属于世俗意义上的二十几岁了,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爱鹿角巷,爱在圣诞节吃苹果,爱在票圈晒美食,爱在所有可有可无的节日来一次势在必行的聚会,小文艺但不煽情,大折腾但不出格。
而我呢,就像坐在一艘破旧的船上,船下的河水干枯了,船无法前行。我坐在船头,眼看着别人的世界如何五彩斑斓自己却岿然不动,那样子就像一个散兵游勇在守护着一个古老的诺言,又像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归来,我们约好在船上重逢,再分道扬镳。
但事实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要去重逢,也没有一个诺言要去遵守,我放弃下船乘车跟上同辈人的脚步,只是我觉得这样做有安全感。就像男人的安全感是女人愿意和他上床,而女人的安全感是这个男人明明可以和很多女人上床却只和她上床一样,我的安全感便是不下船,上船和上床在这里具备共同的神圣意味。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太大了,我又知道些什么呢,不过是些生活的残渣碎片罢了,这就像你看到一句断章取义的话,怎么解释都觉得有道理。倘若说我还有做梦的力气的话,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买一辆自己的车,载上一个可以打情骂俏的姑娘,沿着一条道路一直开,方向明确但目的地模糊。在途中,我会给她讲我生命中喜欢过的女孩,她们温柔又绝情,和她很不一样,讲我小学连续六年年段第一但后来再没有得过第一的糗事。
在她哭笑不得,微微张嘴表示惊讶的时候,我会侧过身去,用嘴堵住她的嘴,给她一个长吻。
这时,车辆失控,从桥头坠落。
于是,陆地搁浅的船,终于迎来了它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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