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上苍,我终于把难以说出口的丑事,明明白白的全部说出来了。“父亲”二字于我是轻盈的,以至于还压不住一阵风。我是在两天以后才知道父亲病重的,于是便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家,此时的父亲已经住院了,母亲安排我把家里照顾好,“白天出门要记得关门,晚上千万不要出门……”作为三兄弟中最小的我,一直以来也还算听话,对于母亲的安排也很是遵守。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父亲得的是什么病,只知道特别严重,每天都在输血、敷冰。父亲住院的第三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叫你爷爷买两柱香和一刀纸钱通报一下你伯伯,我感觉快不行了,眼睛快看不见了”。(伯伯在2016年冬季死于胃癌)那一刻,我真的并没有什么感受,以至于我到现在还怀疑是否我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在去爷爷家的路上,走着走着,我突然瘫软在了地上,怎么也走不动了,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流,有一种感觉,堵在胸口咽不下去。
大哥在得知父亲病重以后便立刻辞职赶了回来,在医院里没日没夜的照顾着父亲。和母亲一样,父亲渴了,就给父亲递水、饿了就喂粥……最难熬的便是夜晚。父亲常常都在发烧,但由于还未确诊,医生们都不敢胡乱用药,怕适得其反,只好采用物理降温。父亲的两边肩膀上,以及两边的腋下,脚腕处都时常放着冰块。还得有一个人时刻用温水帮父亲擦拭身体,一边还得检查冰袋是否漏水,是否冰已经化了,要换冰袋,父亲是否还适应,每半个小时还得帮父亲量一次体温,白天我也会帮着做这些事,但到晚上我就会用快要开学了(2017年六月我正升入高三)作为借口回家,我忍受不了医院的那种辛苦,特别是晚上,我知道母亲和大哥一定不愿耽搁我的学业,所以也会让我回家。过去,我也曾悔恨过自己的行为,由此恨过自己,恨父亲为什么要生病。现在,当我每每回忆这些事,便不由得颤抖,对亲人的感情冷淡却抑制不了我愿意为之奉献自己的感受,我不愿去照顾父亲,我真真切切的希望生病的是我不是父亲。
父亲的病情确诊以后最为难的是大哥,父亲得了骨髓系白血病,化疗和骨髓移植原本就得昂贵的费用,但对于这个贫穷的家庭,可能是天价。现在,所有的决定权都在大哥的手里,亲人们能尽的力都已经尽了,我和二哥都还是高中生,大哥也才刚毕业,现在又辞职了,原本打零工的母亲现在也只得每天在医院照顾父亲,这个家已经没有了经济来源。大哥将我和二哥带到一边,告诉我们,如果做化疗,就要投入极大的费用,现在,我们的家庭还勉强能支撑一次化疗的费用,但如果化疗的结果不好,就得有更多的钱投入进去。有可能,你们的学业就此终止,所以想征求我们的意见。我沉默了许久,然后告诉大哥,做吧!此时的我,作为人子,认为出于孝道,应该做。二哥也认为如此。
亲人们没有一个敢做决定,只是给了大哥一些意见。再三量夺之后,大哥决定放弃化疗,回家寻找偏方。我知道大哥心里苦,如果有选择的话,他是会坚持给父亲做化疗的,但一家人还得吃饭,还得生活。
2018年8月10日凌晨2点,父亲走了,走的很安静,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倘若父亲的匆匆离去只是为了能与地下的伯伯相见,那么做儿子的便在无奈之余只得替他高兴,父亲什么都不说或许是想表达他对希望的执着与坚守。如果父亲匆忙离开只是想以沉默来表达对幸福的渴望,那做儿子的可真是痛心疾首。那一刻我才明白,最可怕的不是父亲的离去,而是父亲离去时的沉默。直到现在我也时常在猜测父亲的沉默。
在父亲逝去之前死亡于我而言只是一种概念,并不能产生任何的触动,对于自己的这种麻木,我是憎恨的同时也是庆幸的。我憎恨的是自己对于父亲的离去竟然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庆幸的是自己并没有因为父亲的离去而造成任何情感上的伤害。因此,我的幸福开始变得挣扎,从内心里我是厌恶自己的。从大哥孤僻的身影与二哥谨慎的言语中,我又越发的厌恶自己。对于我矛盾的心态,大哥有所了解,引导与言语中轻微的责怪都使我感觉温暖!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配为人子,但我真切的希望九月九这一天能与父亲再见一面。亲口问他,我到底爱不爱他?我想,爱与不爱,我自己也无法说出,也许,只有父亲最真实的感受才能告诉我这一切,然而,答案却陪同父亲的沉默永远的安睡,每次猜测的答案都是不约而同,内疚与痛苦久久不能抹去。“对不起!父亲,为人子,我认定了自己的罪恶,现在,能使我感受到一点点快乐的,便是不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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