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梦回故乡。这令我不由自主地怀念起故乡来。怀念故乡,其实是怀念故乡的人和事,景和物。
我们的村子不大,也就二三十户人家。我小的时候村子很穷,村里除了仓库是瓦房外,家家户户都是毛草房。吃的那就更差了。每年有半年多的时间要吃包谷饭、红薯饭,甚至吃黄精、蓑衣包。
穷困的生活,并不影响我们的快乐。我们是穷并快乐着的。无论男女老少,人们是无法从他们的脸上寻觅到丝毫的不愉快的。特别是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很乐观的人。我父亲是小学教师。一年中的多数时间在学校教书。外婆又年老多病。母亲既要从事繁重的农活,又要操持家务,还要辅导我和弟弟的学业,可母亲从未在我们面前表露过丁点愁绪。母亲总是说:只要你们读书成气,我再苦再累也值得。母亲喜欢唱歌、跳舞。是村里舞蹈队的成员。
那年,村里搞包产到户。我家分到的田地,是村里最贫瘠的。母亲对我们说:孩子们,不要气。只要人不懒。田地总会肥起来的。经过母亲不断地耕耘与施肥,我家的田地逐渐成了村里最肥沃的田地。还有一次,村里的人说我爸没有参加砍井槽,不让我家放井槽水吃。母亲就说:孩子们,我们跳着吃。于是,母亲用大桶,我们用小桶,到村东的井里挑水吃,这不但保证了我家的生活用水,也避免了和邻居的口舌。而用井槽放水吃的,因争放水,不是今天你骂我,就是明天我骂你。有时,还大打出手。
可能是受母亲的影响吧,虽然吃只能吃半饱,穿的是补丁衣裳,但我们的童年也是快乐的。
没上学的时候,我和弟弟总要睡到太阳照着屁股才起床。起床的时候,外婆怕我们冷,总要把我们的衣服在火塘上烤热乎了,才让我们穿。起床后,我和弟弟就到村西的大石头上晒太阳。烤完暖和的太阳后,我们就到树林里摘黄泡果吃,顺便捡些柴禾回家。
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要算是晚饭后了。村里的孩子们总是集中到仓库门前的空地上玩耍。或打陀螺、或打珠珠、或玩老鹰抓小鸡、或踩高跷……最高兴的,莫过于村里来了放电影的。我们总是早早地洗了脸脚,抬上板凳,去抢占最好的位置。等待着电影赶快上演。有时,看到好看的,看一次不过瘾,就电影放到张村,跟到张村,放到李村,跟到李村。一部电影看上十遍二十遍才作罢。
没有电影看的夜晚,我们也是快乐的。村里的男女老少会集合到一起跳三跺脚。动听的山歌每夜每夜回荡在山村的夜空。不跳三跺脚的时候,村里的老人会来我们家串门子。老人们一边喝着茶,咂着烟锅,一边讲狂张三,大力士的故事。我们听着听着就靠在墙边睡着了。那时的我们,是不知道什么叫失眠的。
过年,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刻。家家户户又是杀年猪,又是舂粑粑。我们不但可以吃上难得一吃的肉,也可以有一套新衣服穿了。大人也会暂时放下农活,领着我们走走亲戚,串串门子。这段日子,是最幸福的。
村里最公平的事,要数分配猎物了。那时,国家并未禁猎。村里每年都会集中打几次猎。有时打到野猪,有时打到麂子。无论打到何种猎物,我们都是见者有分,平均分配。原始共产主义的分配方式,沿用至今。
当然,儿时的回忆也不全是美好的。最痛苦的莫过于被“细棍子炒牛肉”了。这指的是小孩不听话被大人用细竹棍打屁股。我也好几次被母亲“细棍子炒牛肉”。有一次,为了躲避被母亲“细棍子炒牛肉”,曾逃到村外的山洞里睡了一夜。现在想起,都有些后怕。
离开我出生的那个村庄已有二十多年了。现在的我,衣食住行都不愁了。可我时常感到郁闷,也偶尔失眠。很难再象童年那样的感到快乐了。
其实,怀念故乡,不仅是怀念故乡的人和事,景和物。真正怀念的,是母亲在落日的余辉中唤儿回家的声音;真正怀念的,是我们那种穷并快乐着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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