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

时间估摸着到了中午了吧，大黑抬头看了看太阳，晃得脑袋发昏的时候也没有明确的知道，他只觉得肚子饿了。

大概自己是个文人吧，大黑背上背着一捆柴火，瞬间脚底下都有劲了。

嘴里还念叨着：“蒹葭苍苍……嗯，之乎者也，嗯。”

一

屋子里很冷，没有别人在，灶台上灰尘落了好多，上面有老鼠走过的脚印。

“你这东西也会饿吗？”把墙角的蟑螂恨恨地踩了一脚，大黑打开米缸。

米缸很大，很深，可能是盖子打开的时候声音太大了，吓得掉在里面的老鼠吱吱直叫。

“嗨呀，虽然我饿得很，但是不吃老鼠的。”伸出两根手指提着老鼠的尾巴，小心翼翼地提起来，那老鼠似乎不乐意了，呲着牙，弓起身子咬了大黑指头一口。

惊得大黑跳起来一下把老鼠扔在房顶，正要摆好姿势，用自己的“蒹葭苍苍……之乎者也”去骂那只老鼠，却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了。

大概觉得自己是个文人吧，大黑默默地揉着指头，在“气死猫”里摸索了一会，拿出一块饼。

嗯，是不是应该泡一杯茶，轻轻的抿两口，看着自己的书，应该就吃的很好了。

饼放在嘴里嚼不烂，大黑笑了一下：“这过口的干粮还倔得很。”

他就把这带着绿黑点的饼，扔进火炉上的铁罐子里，任煮的咕咕嘟嘟的响。

大黑拿起已经看不到封面上到底有什么字的书，趴在已经凉下来的炕上，饿着肚子就睡着了。

可能是太累了，嘴里念叨着“蒹葭苍苍……之乎者也”就睡着了，那本封面上不知道写了什么字的书，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

炉子上的罐子里，饼还没有煮烂。

二

估计这个天气还是不太好，收成不好，一个饿着肚子的文人，应该“满腹经纶”就不饿了，圣人说的是什么话，早就记不清了，反正自己心里有什么之乎者也。

大黑路过三嫂家的门后，三嫂拍着身上的厚棉袄，一巴掌下去土溅起了老高，朦朦胧胧的，透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大概。

“嗨呀，这不是秀才吗，干啥去？”三嫂手没有停，嘴里似乎吃着东西，大黑可以闻到这种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吞了口唾沫，大黑长了张嘴：“没啥，去打野味。”

“大黑，你还没有吃饭呢吗？哎呀，我们中午也没有多留下什么吃的，要不进去看看？”三嫂笑了一下。

“哼！”似乎自己收到了什么侮辱，大黑在原地跺了跺脚：“三嫂，怎么这样说，我是吃了的，嗯，怎么就能这么说呢。”

想到自己是个文人，大黑似乎觉得自己应该文雅一点，没有多说。

大黑走远了，三嫂继续拍着自己的棉袄，也不知道有多少土，将她厚厚的包住了一般：“哼，文人，秀才，饭都吃不到的人，自己知道多少字，能看懂书吗？”

大黑是不知道多少字，他一直带着那本看不到封面的书，揣在怀里用仍然细嫩的双手抚摸着，就像对待恋人一般，轻柔，深情。

应该自己也会像那些秀才一样风光吧，有一天会有人用八抬大轿来抬自己，恭恭敬敬的叫着“老爷”，大黑突然笑了一下，说书先生说了，书中颜如玉，黄金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得到这些，应该不远了吧，算起来，说书的那位先生还是自己的老师呢，自己的“蒹葭苍苍……之乎者也”也是他教的。

太阳有点亮，今天的天气好像更适合在草地上躺一会，又想起来，自己应该会很风光的样子，大黑嘴边带着笑，想着自己躺在美人堆中，就那样睡着了。

估摸着太阳下山了，也可能是大黑的衣服那些破洞，漏了棉花，风钻了进去，大黑醒了，他摸着脑袋，想起来自己应该去找吃食的，可是约莫天快黑了。

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人家的地，摸了两个地瓜，揣在怀里，就和那本书放在一起，大黑跑的飞快。

后面有人大声骂：“大黑，你这天煞的贼！”

草草的吃了炉子上熬的“饭”，大黑把地瓜放进炉子灰里，把所有的柴火丢进火炉。，躺在冷冰冰的炕上睡着了。

三

    等到太阳照到窗户的时候，外面的鞭炮声吵醒了大黑，他揉着眼睛，直直地坐起来。

“老七儿子真有福气呐，新娘子真好看。”三嫂的声音老远都听得见。

大黑把火炉中的地瓜摸出来，边吃边往外走。

七大爷家门口很多人挤来挤去，簇拥着一头驴，上面坐着用红盖头遮着脸的女子，大黑就觉得像仙女一样，那样轻飘飘的，神秘又好看。

他往人群中挤进去，想沾沾喜气，想看看新娘子。

“这不是大黑吗，怎么，你也是来吃喜宴的吗？”七大爷抽着一杆烟枪，歪着头问大黑。

“怎么，你们家的喜宴我吃不得吗？”大黑这样问，脑袋往院子里看。

“那你拿了什么礼了吗？”七大爷看着大黑空空的手。

“真是，礼有什么用，礼轻情意重这话你懂么。”说着大黑就要挤进去。

七大爷伸手拦住他：“什么狗屁重，我不知道，你想混吃混喝这是不行的。”

仿佛尊严收到了侮辱，大黑脸涨的通红：“混吃混喝，怎么能这么说呢？”

“那你倒是拿出东西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大黑手伸进怀里，摸索着，拿出那本他视之甚重的书，给了七大爷，七大爷看了一下，嘴边一笑：“大黑，你觉得今天天气怎么样？”

没有懂他的意思，大黑看了一下太阳：“天气很好，结婚的天气，能不好么。”

七大爷把他的那本书，丢的好远，嘴里不屑：“天气不错，你就去晒太阳吧，不要膈应我。”

大黑眼睁的大大的，手指着他，嘴里念叨着什么，最后还是声音小了下去：“真是……老东西。”

珍宝一般捡起那本书，大黑坐在麦垛上，晒着太阳，嘴里骂着什么。

那书被他仔细的收起来，放在怀里：“先生说的，我们是文人，怎么能为这小事生气呢。”

是了，先生说过，书中颜如玉，这意思大概就是书中有各种各样的美女吧。

喜庆的鞭炮声，吵杂的人声，大黑就躺在麦垛上，看着他们虚伪的笑着。

肚子里的地瓜早就没了，又是肚子饿，今天的柴火还没有捡，不知道晚上应该怎么过。

“我是个文人，怎么能想这些事情呢。”似乎宽心了一点，大黑就怀里揣着那本看不到封面的书睡着了。

四

    大黑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躺在冰冷的炕上，他觉得应该是病了。

他老觉得自己的书是不是没有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呼唤。

挣扎了许久，大黑没有从炕边爬起来，他没有力气去找柴火，没法去找吃的。

那老鼠在他的面前变成了烤肉，带着香喷喷的气息，诱惑着他。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个文人。

五

    没人发现大黑怎么不见了，只是许久没有看到那个身影了，就有人觉得少了什么。

当有人路过他的窗前的时候，大黑已经死去好久了。

他的手中拿着一本看不到封面的书，紧紧的握着。

有人试着取出来，打开发现里面并没有字，只是封面被摩擦的破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