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到了晚饭时分，我奶奶吩咐我姐姐把煤油灯点起来。我姐姐她把煤油灯点着了，她厅堂点了一盏，又在后面的灶房点了一盏。油灯点好，我奶奶又吩咐我姐姐，把我们吃饭的碗筷拿到桌子上去。姐姐那些活做好，奶奶她又叫我和我弟，都坐到桌上去吃饭。我们坐到桌上，看到我家那样的气氛，我和姐姐还有弟弟，我们三个都拿着筷子。就都发着呆着，没有些个把装在碗里的饭往嘴里扒。奶奶她这时，她实在是抑不住，她搬了把椅子，她坐到外面那漆黑的走廊上，她去哭了。哭过之后，她竟跪下去对着那漆黑的天空拜了起来。
“老天你要保佑我儿子平安无事呀！老天！我们都是善良人家，我儿子他有我这个七十岁的老娘，有他的妻儿，我们一大家人都全靠他的。”
看到我奶奶她一个人在外面走廊上哭，我和我姐姐也走到门槛前，我们也啊啊的痛哭起来。再跨过门槛，也和我奶奶一起跪到那地上去祈求上天了。
“上天，你要睁眼，要保佑我爹他平安无事。”
我那样唸着，我姐姐她也那样唸着。我奶奶她又抱着我姐姐和我，我们又哭到一起去了。
我爹爹在头一年，他就被我们村里选上了生产队队长。他是一个非常务实，一个非常秉公办事，为村里人办实事的忠实人。那年，恰好有两个安徽人，他们找到我爹，说要给我们建窰厂。说我们那里资源很丰富，以后做房子都用砖而不是树木了。我爹听从了他们的话，他又综合考虑了一下，觉得生产队又不缺人手。他就和那两个安徽人，选定了我们村里建窰的位置，窰在那边开始建了，而这边又还需要一些树木。其实建窰那是我们那里，十分忌讳的一个位置。因为那窰就建在我们来龙山山脉的当头，是白虎头上的位置。如果要按风水上的说法，那是切不可以动土，兴建任何东西的。那里的形状还真像是一条龙的龙头，龙尾要到三里地将近的地方。然而，我爹他开口动挖了，一次次的动挖，又一次次的让猛降下来的再冲垮。反反复复修建不知道有多少次，我爹他就违背了风水龙脉的那一说。他是一个蛮人，没有什么文化，又没有什么心机。就知道他自己有他一股蛮力和蛮劲。他不信邪，和他们那时那个年代样，扫除一切牛鬼蛇神。一座窰，就至少修了近半年。那天我爹为了那窰的事，他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去砍一棵大树。他们几个砍了小半天，那棵树就仿佛丝毫无损样的，仍然是文丝不动。像是蚍蜉撼大树样，看不到它要倒的迹象。
“你们歇歇，等我来看看。”
我爹他吸了一阵烟，又换下另外的人。他抡起斧头，对着那树砍过的地方，他又砍下去。砍着砍着，猛然间，只见那树它突然倒下去，而另外没有砍断的部位，它像是一张锋利的刀样，剌到我爹的那只脚上，把他的脚，从踝骨开始到他的股肱的部位。几寸见长。把那里面的肌肉就一层白白的，像翻鱼肚白样翻出来。我爹他流血不止，已经是血晕过去。那天，要不是那辆汽车从我们那条新建的公路上经过。按县医院的医生说法，如果再迟半个小时没有赶到医院，看爹他那条命他就没了。他就一定全让血浆浆死。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护送我爹去县医院的村里人，他们看到我爹的手术全部做好，完全脱离生命危险。他们赶回来告诉我奶奶，说我爹生命是没有大碍了。伤势很重，现在在医院，人就尽管可以放心了。
“菩萨保佑，谢天谢地！他人没有就好。”
我奶奶她悬着的心，她也终于可以放下了。我和姐姐站起旁边，听回来的人那样讲，说我爹生命没有危险了。我走过去拉住我奶奶的手，那一刻，我们的心都总算是平静了。
“你爹还是积了阴德，如果他没有积下阴德，没有那辆汽车刚好在那个时候开来，你爹他那条命就没有了。”
我奶奶带着我和姐姐进屋，她又将大门关上。
“这个罪，你爹他还要受。他至少要在医院住半年的医院，他的脚才会恢复。”
我奶奶她又那样对我和姐姐说。我和姐姐，我们什么话都回答不出，只是眼睛迷茫样的，望着奶奶她那张苍老的脸。望着她的脸，仿佛又是她给了我们的生活保障样，感到踏实。
“奶奶，爹爹的脚以后好了，他还能跟他好的时候一样吗？”
我眨着我的眼睛问奶奶，我奶奶感到我这话问得突然，她瞭了我几眼，她就一直没有回答我。我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她很复杂，因为在我们惯常的思维中，看到我父亲脚的那副样子。他能保住他那条生命，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再说，对于医疗方面，我奶奶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农家老人，对于那些她又是一窍不通了。
“都去睡，你爹生命没事了。”
我奶奶她那个对我和我姐姐说，她的话刚落下，外面的大门又让人敲响了。接着，就有叫喊起我奶奶的声音响起来了。
“妈，妈。”
是我嫁在村里的姑姑，她叫喊起我奶奶来了。听到是我姑姑的声音，我奶奶她又擎着油灯，又走岀去，打开大门把我姑姑让进屋。她们在厅堂里，就我爹他的伤慌的事情，又交谈了起来。
“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家里的事不用他来担心。队里都会把你家里的事安排好。明天我去医院一趟，我去看他，我炒些菜去，他们在医院吃的菜，就用不着要买了。”
我姑姑她那样对我奶奶说。我奶奶她点点头，眼睛里她还是噙着她一眶泪。在她的神情方面，看去还有她不安的地方。
“妈你也别去老哭，你总谢你的眼睛会痛，那时你哭多了。你自己也要保重，他们两个没在家，家里的大少事就得全靠着你了。”
我姑姑她又那样劝导起我奶奶来，她们母女聊了好一阵，不多时时分，我也就打起我的呼噜来了。
这一阵子，我们家的日子还真难熬。我爹娘他们都不在家，家里的事情有我奶奶会操持。我十岁的姐姐，她也能帮我奶奶做好多事情了。像每天是上，我们家里的那些换下来的衣服，那就全是我姐姐，她用竹篮拎到我们村子里的水塘里去洗。有时，在每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我姐姐也跟着我村子里的那些人，拿着让我叔叔磨得很快的柴刀，担棍和勾绳，她却乐道津津的，居然去砍柴火了。砍了柴火回来，她又要和我们村里的人一起，赶到田里去上工了。
“奶奶，今天我砍柴捡到了一窝野鸡蛋。有十几个，我砍柴砍到那地方，那野鸡孵在那里它不走。我又不敢去抓它，生怕它会来啄我的手。”
我姐姐她把她捡到的，那一窝野鸡蛋，她全掏出来用碗装好。她兴高采烈的，比她做了她一件什么大事，她还要高兴。事实，我姐姐她是一个勤快、朴实、而又极其内敛和善良的女孩。她身上传承了和爹，他厚道的那一面。到至今她老了，也是做奶奶和外婆的人了，她身上所具有的，她那些潜质的东西，她依然还是像那发光的珠宝样，深得认识她的人的尊敬和爱戴。
“奶奶，我衣服晾好了，我就赞吃饭去出工了。”
我姐姐放下她吃用过的碗筷，又擦了把汗。再戴上她的斗笠，和拿着那耘田的棍。走岀去就和我村里的，那些人一起去耘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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