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子的“伏谣”

  正值一年之中最热的几天，外面的高温野蛮地摧毁了人们对于这座古都计划中的宠幸。六月入暑以来，城里周围斥巨资建造的旅游景点中的游客少的可怜，位于西安灞桥区的某个小饭馆也是人稀客少。

一

  柳叶子是去年春节期间来这家小饭馆打工的，当初本来只是想趁着假期打打杂工，赚一点零花钱，凑着准备给自己买个稍微好一点的游戏本，却没有想到如今被留在了这里，时间已经过去六个多月。

  柳叶子家在甘肃金昌，前年高考完之后被录取到湖北十堰的一所大学，学的专业是工程设计。他清楚地记得，到校报道的第二天，导师就告诉所有学生每个人必须要有一部配置挺高的笔记本，是专业需要。

  柳叶子家在农村，父母辛苦一年在地里也赚不了几个钱，只勉强够一年全家人油盐酱醋的花费。尽管从小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可每年的花费最少也得一万元以上，所幸这几年针对贫困家庭的助学贷款比较容易，不然的话，柳叶子可能早已经像同村好几个同龄人一样，高考结束后便背上行李去离家不远的铬镍矿场。

  买电脑的事，柳叶子一直没有给家里人说过，他知道说与不说差不多都是同一个结果，。家里的主要收入是只有在农闲时候父亲去城里的建筑工地上去挣得的，也只能勉强够他和妹妹一年的花费。柳叶子知道父亲在工地上过得是怎样的的生活，前年高考结束后，母亲生病住院，父亲忙着在雨季之前割收家里的麦子，但包工头不同意请假回家，无奈之下便让柳叶子顶班。

  在工程队的五十多天，是柳叶子大概一生都忘不了的经历。每天早上七点早早开始工程，柳叶子和他父亲一样没有技术，只能充当小工，整天就是用独轮小车从远处装来砖块，用塑料桶背着水泥爬上搭好的铁架。一天将近十二个小时的体力劳作让柳叶子如今看见建筑工人便满是同情的眼光，也更加珍惜父亲给的每一分钱。

二

  所幸大一学的课程大部分都只是理论课，大都不需要上机实验，偶然的一两次作业他也能借着室友的电脑完成。柳叶子虽然来自农村，可有着很强的自尊心，因为极少数的几次借室友电脑，他承担了宿舍一整年的卫生活动。可大二一开学，几乎所有专业课都需要电脑作图，以前柳叶子都是在舍友完成作业后才会提起借电脑的事情，他能看出室友的不情愿，久而久之他也确实感到不好意思。

  说什么，今年也要买个电脑。柳叶子每次准备去网吧完成作业的时候，心里总是这样想着。

  柳叶子外出读书两年，每次都是在西安乘坐火车的。从家里坐上两个多小时的乡际公交车，然后买大巴票直接去西安，大巴车每次到达的时间到也差不多，都是在当天晚上七点多。柳叶子每次都投宿在汽车站出口旁边的那个“西凤旅馆”，一晚上六十块钱，挺宽的床，更重要的是还能洗个热水澡。

  柳叶子去年放寒假前就打电话给父亲说自己过年不回家，想自己挣钱买个电脑，父母亲都没有吭声，纵使心中不愿意儿子春节时候在外面打工，可儿子说的也是实情。父母不吭声默许的时候，跟柳叶子经常斗嘴比他小三岁的妹妹倒是转眼间湿了眼睛，嘟囔着说哪有过年不回家的，他假装没有听见，叉开话题问了问其他事情。

  柳叶子想了，去年自己成绩不错，专业综评第二名，听说专业前三的都能得到奖励，明年他就能拿到学校里的四千奖学金，再有三千块钱的话他就能买一个和舍友一样型号的电脑。

  最后，他便来到了西安灞桥区的这座小饭馆，店主原本不打算招人的，但一眼看到是学生装束的柳叶子，便收下了他。日常工作也就是上上菜，收拾收拾桌子，活挺轻松，管吃管住，基本工资两千八，全勤奖二百，到刚好与柳叶子原本的计划差不多。

三

  柳叶子还从来没有在外面过过春节，除夕夜那天，生意比店主预料中的更加冷清。周遭的酒店座无虚席，都是各家提前订的年夜饭，而各处的小饭馆却冷清的可怜。柳叶子原本想在忙碌的工作中度过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在外面度过的春节，却不想让他感觉无聊到发慌。天刚刚黑，店主和其他两个阿姨便回了家去团聚，整个饭店只有他和在后面做饭的师傅在。

  晚上九点多，妹妹打电话过来，没说两句便哭哭啼啼，本来在外面过节让柳叶子已有些压抑，在妹妹的刺激下便匆匆挂了电话，挂的时候还听见妹妹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

  柳叶子在小饭馆刚干了二十天，渐渐感觉身体不舒服，还以为是普通的发烧感冒，直到某天晚上痛到打滚，才惊醒了做饭师傅。

  最后让柳叶子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店家带他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才发现是患的是胃溃疡，病情有恶化的征兆，如果不加紧治疗的话，最后说不定要切除大半个胃，危及生命。

  柳叶子原本打算回家养伤，在手机上买好了票，到最后才发现随着病情的恶化，连日常的起居都成了问题，一个人坐车更是显得不可能。工作已经早早辞了，好在老板心肠好，让柳叶子依旧住在自己家的员工宿舍里，没有干够一个月的工作最后也按满月给他结了工资。

  医院消炎手术费六千五，柳叶子没办法只好给家里打电话，接通电话后才发现家人话里话外都是问他干什么，他觉得怪怪的，也只得实话实说，告诉父母自己生病，需要钱看病，父亲答应的略有迟疑，但也说着马上去给他凑钱。

  消炎治疗才刚刚进行了一个疗程，发的工资已经花费的差不多，家里答应的治疗费却不见踪影，打了几次电话，母亲和妹妹总是哭哭啼啼的，父亲也依旧说正在借钱，过几天去县城打给他。他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最后无奈，只得向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借了两千块钱。

  让柳叶子始料不及的是，发小告诉他村子里那时满是说他误入传销组织的话，前几天骗家里生病要钱就是传销组织常用的托辞。发小告诉他，要不是柳叶子打视屏电话，他还真不敢借钱给他，家里人告诉发小，要离柳叶子远一点，不能被骗到传销组织里，更不许借钱给柳叶子。

  柳叶子后来也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养了一个月的伤，想着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家人却听信了谣言，感到心寒，便负气没有回家。

  西安治病结束后早已经过了学校开学的时间，即使他拿出了自己的治病记录，但学校依旧以柳叶子旷课两周为由，提出让他退学，后来在导员的努力下才最终变成了休学一年。

 

  最近见到柳叶子的时候，是我回家转车去西安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不准备回学校了。而我却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