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美人

 

鱼美人

鱼美人走进酒馆，问：这是洗手间吗。

开始的时候，谁也没听见她的问题，因为所有的人都喝醉了。包括酒馆的老板，尽管这是不应该的，他还是喝醉了。他每次喝醉了都拒绝收客人的酒钱。无论他们怎样强迫他收下他都不肯收。好在还有个老板娘，每次喝醉了都去摸客人的下身，顺便把钱包摸过来。

第一个看见鱼美人的就是老板娘，那个时候她正在假装允许客人脱她的衣服，老板娘做事是有原则的，无论喝得有多醉她都不会违反自己的原则，而她的原则就是尽 量少脱，尽量多赚。然而今天她却看到了一个毫无原则的将自己的裸体展示给公众的人，而且她的皮肤是那样白，头发是那样黑，如果自己不先把话筒抢到手，将她批得体无完肤，其他人肯定会赞扬她长得美，而忘记她的淫荡无耻。

幸亏自己首先发现了她，幸亏自己正对着门口，幸亏其他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盼望着她脱得更多，只有她的老公担心她会一时失去理智，忘记所有这一切只不过是演戏。

而他的担心终于成为了现实，老婆竟然忘记了推开那只第一千零一次推过来的手，让人扯下了内衣！老婆惊愕的眼神更让他感到迷惘，当他慢慢把醉眼从老婆那惊愕的眼神转向其所及之处时，迷惘与惊愕便重叠在了一起。

当老板娘用窗帘遮住自己的裸体时，已经没有人再去注意它。

除了鱼美人，鱼美人在问：窗帘后面是洗手间吗。她的眼睛看着老板娘，因为她是这屋里唯一站着的人。

此人现在除了用自己的尖叫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之外已经无路可逃。

看！一个疯女人！老板娘尖叫道。

免费让人看光腚的女人可不是疯了。老板说。

鱼美人说：我水中梦想的与你们的平等对话一开始就要遭遇破产吗？我早已耳闻你们是何等粗俗，却没想到你们这样的虚伪与冷酷。如果你们觉得我是美的，即使被你们轮奸我也在所不惜。因为美不可能被轮奸致死。

疯女人！疯女人！醉汉们开始把酒向她身上倒，杯里没有酒的，就把空杯往她身上扔。他们把她围起来，在她身上乱摸，往她身上乱吐，但是没人敢于表达自己真正的欲望，他们只能通过对她的鄙视和行虐来缓解这种欲望。欲望在他们身体里留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现在的老板娘只有通过与众不同而又合乎舆论的言行来巩固自己的威望。她把自己的廉耻和原则暂时放在一边，光着屁股来到鱼美人身边，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上，蹲下身子，在她身上撒了一泡尿，怪笑着说：你问这是不是洗手间，我现在回答你，正是，正是，我这可不是随地小便哟。

鱼美人在尿的作用下渐渐褪去了美人之形，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上岸，怎能应对这么多突变呢。

老板娘这一招可真是厉害，啊！一下子就让它现出了原形！毕竟是老江湖啊！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个妖怪！咱们差点上了她的当！一部分醉汉渐渐醒了酒，说一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

把她煎了吃了！另一部分没醒的人也开始痛恨老板娘的做法，故意想让她倒霉。

在一边终于回返理智的老板此时已经感觉到事态的发展不妙，他必须采取果断行动来挽救他们的婚姻，挽救这个酒馆，挽救全镇酒鬼的未来。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老婆身上，说，亲爱的，你喝多了，睡觉去吧。

他又回过头来对那些酒鬼说，想吃鱼得等到明天了，要不然上面有一个尿味，除了我之外，恐怕没人能受得了吧。哈哈，哈哈。

在旁边一直沉默着的老板的儿子这时突然冲了过来，把在地板上胡乱扑腾的美人鱼攥住抱在了怀里，说，水把她泡上！

男孩抱着美人鱼风也似的往楼上跑，美人鱼问他，你的房间在几楼？

男孩回答说，一楼。

房间里有电视吗。

没有，电视喜欢看你吗。楼下那一台可以到楼上来。

谢谢你。问题的关键是，如果没有电视的话，我就无法回家了。我就住在电视里。

好的，它会接你回去的。

男孩来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把美人鱼放在自己的床上。她安静地躺在那里，看着男孩把一盆脏水泼到了窗外，听见窗下一声咒骂：我操你娘！这是谁？

男孩在盆里注满了清水，把美人鱼放了进去。美人鱼又变成了鱼美人，把男孩抱在怀里，问男孩说，孩子，你为什么要救我？

男孩说，因为美在你身上闪闪发光。放开我，让美的光芒再次照耀我。

这个小镇会因为你得到拯救的，鱼美人说。

男孩说，电视！对，电视！他又风也似的跑下楼，楼下的客人一会儿工夫都走光了。只剩下父亲和母亲。

父亲问，洗好了吗？男孩点点头。

母亲说，洗好了，今天晚上就把她杀了，腌上，明天早上就把她吃了。

父亲说，谁说要把她杀了，我还指望她赚钱呢，把她摆在这里，不省下你每天晚上脱衣服了？

你留着她，想跟她睡觉是不是？我偏要吃了她！

不要脸的女人！你也有资格吃醋！

我为什么没资格！我跳脱衣舞是为生活所迫，并不是我生性淫荡！当初还不是你让我这样做的？现在你反过来说我不要脸，你才不要脸！靠女人跳脱衣舞养活的男人最不要脸！女人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你就应该好好爱她！人鱼吃上一条可以多活五百岁，你为什么不让我吃她？

男孩趁着他们炒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偷偷去搬电视，却被父亲看见了。

你干啥？

电视楼上要看。

不行，在下面看就行。

男孩又上了楼，对鱼美人说，电视不来，同学家的也可以看的，现在去吗？

鱼美人说，现在不急的。到十点半海洋世界那个节目的时候我才可以回去。早去了也没用，我们在一块玩玩吧。想跟姐姐一起玩吗。可是你太小了，但是没办法，你是这个镇上唯一能活下来的人，我只能和你做爱。来，过来，呀！你的小鸡鸡真的硬起来了！

你这个妖精！门一下子被撞开，老板娘闯进来。你想害死我的儿子吗？她扯着鱼美人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拖到了地上，又从楼上一直拖到了楼下。鱼美人哀求她说，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怎么折磨我都行，只是求你不要杀我，我并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可是如果我死了，你们全家乃至整个小镇都要毁灭了！所以你千万不要杀我！

老板娘把她摁倒在砧板上，就去拿刀。男孩挡在砧板前面，挥着双手说，刀不能杀她！

老板娘把他推到一边说，你已经被这个妖怪盅惑了！她一刀砍下去，刀落在了儿子的头上。

儿子倒在地上，老板娘尖叫起来。她回头冲着丈夫说，你还说她不会害人，现在她已经把咱们的儿子害了！你快过来吧，我身上一点劲都没有了。给咱们的儿子报仇。

酒馆老板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从地上拾起了刀，用左手把鱼美人死死摁在砧板上，右手拿刀，伸到她两腿之间，使劲往上一划。其实他没有必要这样用力，因为鱼美人很温顺，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过。他听到了一声惨叫，但他还是坚定不移的划了下去。从肚子一直划到了咽喉，他才看到鱼美人身上没有伤口。那完美无缺的身体刺痛了他的眼睛，他颓然坐在地上。儿子和老婆的血把他的鞋子和屁股上弄得黏乎乎的。

鱼美人从砧板上坐起来，对坐在地上的酒馆老板说，你不必这样难过，这都是天意，这并不是你的错。

老板说，我已经犯下滔天大罪了。

不，你并没有杀他们，是他们自己死的。你心里没有罪，你的手就不会犯罪。

不，我心里有罪。老板说。

鱼美人下到地上抱住了老板，说，那就忘记你的罪吧。你如果能拯救这个小镇，就抵了你的罪。现在先把我抱到楼上去，然后爱我，在洪水到来之前，只要我能怀上孩子，这个小镇就有希望。

滚！老板抗拒了诱惑，猛地站起来。此时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

让我们进去！我们也要吃人鱼！我们也想多活五百年！你甭想骗我们走！

鱼美人拉住了老板，千万不要给他们开门！那样就全完了！快点抱我上去，时间快来不及了！

老板甩开她的手，说，我知道我杀不了你，可是我不信全镇的人都进来也杀不了你！你这个妖孽，你害怕了是不是？

他猛的打开了门，一股腥臭扑面而来。齐胸深的洪水涌进了酒馆，水面上漂浮着烂肉和白骨。洪水吞没了老板，吞没了老板娘，吞没了他们的儿子，吞没了所有的酒桶，吞没了美人鱼，吞没了电视机，也吞没了这个故事。 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