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追思芳华里长眠的你

2018年  4月9日  星期一  晴

四月‖追思芳华里长眠的你

山下的茶树冒新芽，它睡了个结实漫长的觉，从寒冬里醒来。在这场忙碌的春事里，再也与你无缘。

山上的绿色在深浅不一地变换，你已沉睡了二十五年。每个梨花落后的清明，我和弟弟上山来看你，我们从最初的两人，增加到六人。

山脚下的小溪潺潺流着，近旁的天池倒映着蓝天。我想起我俩捡完了松覃，逗留在溪边抓小鱼。少年的你总哼着一首“星仔浪迹走天涯”。

弟弟手拿着柴刀，斩割山路上的灌木和荆棘。上山的人越来越少，原来的山路被旺盛的植物封阻。弟弟念着鲁迅先生的话：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地上的路可以走出来，可心路呢？路边，那块山地，有着我们儿时姐弟三人踏过的足迹，原本的几棵竹子，长成了成片的竹林。里面春笋破土而出，竹叶簌簌作响，我似乎听到嬉闹声，还有你清脆的欢唱。

野草莓爬满了山坡。褪去了白色的花瓣，露着青色的果蒂。那时，待它们成熟后，我俩争先恐后地摘下，用柴草芯串成红色的果实项链，套在脖子上，彼此欣赏着。乐呵呵地慢慢掰下来，送入自己的嘴，心满意足地享受它的酸甜。

弟弟挥舞着柴刀，扫清前面的障碍。我们离你越来越近。紫藤花攀着棣树盘旋而上，紫色的花穗在风中微荡。冠帽树展露着红色的嫩芽，下面的绿叶油光发亮。耳边不时传来鸟儿的鸣啾，整座山林张扬着春的活力。

那棵枝繁叶茂的杨梅树正孕育着生命，叶腋下包裹着果芽。我们曾坐在粗壮的树杆上放飞梦想。我指着群山夸下海口说，这整片的山林在旧时是我家的。等我有钱了，一定要把它包下来。你问我，包来干什么呀？我说打造一个金庸笔下的百花谷。你咯咯地笑了说：“给我留一块吧！我要种玫瑰，站在玫瑰花里唱月亮。”

多年后，我把百花谷的梦想种在了院子里。白玫瑰，红玫瑰开放的日子里，你没有来。你选择在芳华里化成一抔土，与山林为伍。

眼前出现三棵高大的香樟树，我们到了。方形的水泥墓上长满青苔，弟弟开始了清除。他除去四周的茅草，手不小心被蒺藜划伤。他嘴里念叨：“姐姐生前像个刺猬，容不得我被人欺负，如今在此是否也让蒺藜来保护自己？”

我眼前闪过，弟弟小时候被高年级的同学欺负。你看到了，跑过去，举起割草的竹蓝，套住人家的脖子；把他甩入了田边的沟渠。然后，拉着弟弟扬长而去。

所以我自始至终，搞不明白，这样率直的个性怎么会抑郁呢？我没有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能照亮你幽闭的心房。甚至手足无措，工作的忙碌，让我无法顾及你的内心世界，离你越来越远。

从最初的抑郁到恋爱，我看到你脸上的阳光。但时隔不久，阳光被阴霭遮住了。是恋人那句轻飘飘的话，还是生命有什么所不能的承受之重。

你什么都没说，一个字没留。挑了个我们不在的日子，决然而去。衣柜里挂着弟弟给你买的新衣，我包里还放着你喜欢的歌带。

你的青春之殇，是我们整个家庭的巨痛。母亲的歇斯底里，父亲的黯然神伤。我怀疑那是个梦，你并没有离开。只是隐在院里的一隅，高兴时会悄然出来对我说：“姐，我学了首新歌，唱给你听。”然而，你没有。我窒息得透不过气来。深夜，我对着长空里喊：为什么？

风有声，你无语。如同这座不会呼吸的水泥壳。旁边的小香樟，长成了参天大树。冠盖如云，皲裂的树皮形成了一条条沟壑。盘根错节的树根，紧缠住裸露的山石，深扎在泥里。与风霜雪雨作斗争，坚定地画着年轮。

如果你能悟出万物生长的意义，就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少年的懵懂，青春的迷茫。步入中年的我悟出，人只有在经历中成长，在磨砺中坚强。可已经太晚。

燃烧的蜡烛已在流泪。弟弟手中的黄纸点燃，化成了我们厚重思念的黑。他唯恐被风吹走，挖了坑将其深埋，伴你长眠。时间不早，我们要走了；每一次回望，带着离伤。

虫鸣犬吠伴着漫漫的长夜，我辗转难眠。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一首歌，那是我们曾经熟悉的旋律。我枕着音乐入眠，希望梦回你我的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