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提到老师，大家最常想到的关联词语：循循善诱、灵魂设计师、为人师表、和蔼可亲、满腹经纶等。几乎所有形容老师的词语都是极度褒奖的，鲜有贬低老师的词汇。这种对于老师的尊重古之已有，传承几千年的文化让我们将对老师的信任刻进骨髓，无法删改。因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因为“天地君亲师”，尊师重道在情理、伦理、法理上都无可辩驳。

对我而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老师怀有深深的仇恨。对，我用的是“仇恨”，这种情感有着你死我活的味道。那是我上小学时候的事，班主任是一个年逾五十的中年妇女。她教我们语文，同时严厉地管教着整个班级。这种严厉已经远远超出了教师的职责范围，称得上严苛，甚至是变态。

她总是留给我们很多家庭作业和学习任务。早上迟到要惩罚，作业没完成要惩罚，违反纪律要惩罚，背诵课文、默写这样的学习任务完不成要惩罚。总之她给我们制定了许多的规则，违反了就要接受惩罚。惩罚分为两种，一种是抄写课本之类的文罚，一种是伤害身体的体罚。前者看起来相对温和，但会剥夺我们的所有课余、课后时间，让我们体会不到童年的快乐。后者野蛮而残忍，让我们的身心受到一生难以磨平的伤害。甚至影响我们以后的性格，暴戾、急躁、残忍都是由此培养而来。

其实我小学一年级就得过全班第一，整个小学的成绩都不算差。我总能保证考试成绩居于全班前十。然而我比较好动，也不喜欢背诵、默记，甚至有时候家庭作业也完不成。这些让我在班主任手里吃尽了苦头。现在回忆那段时光，我已经记不得哪一天我是正常放学回家了，留下来罚抄课本已经算好了，更多的时候是留下来站马步、罚跪。至于打手心、打手背、打耳光、揪耳朵等则是防不胜防的。这样的日子让我不堪忍受，更可怕的是我想逃都逃不了。

大概二年级的时候，我向母亲诉苦，老师打我打得太厉害了，我要转学到外婆家旁边的那所小学。母亲对此不以为然，表示如果自己听老师的话，怎么会挨打。更令人气愤的是，母亲居然还将此事告知了班主任。对于这种事情，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很幸运，我终究挺过了小学六年。我曾有过几次自杀的想法，但因为怕疼所以都放弃了。而我再不会向父母诉说自己的半点痛苦，他们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

而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甚至接受了“听老师的话”这种似是而非的论调。因为读书是农村孩子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而老师则是这条路上的引路人，严是爱，松是害。这样想着，我甚至觉得正是小学班主任的严厉才使我没有误入歧途。那个变态的“虐童狂魔”已经被美化成了正义光明的化身。她对我们那些懵懂无知儿童的伤害都是必要且正确的。

我和很多人聊过读书时的经历，很多人都有被老师打骂的经历。甚至在我上大学时，上小学的表弟还遭受了老师的虐打。而我却没有勇气去为表弟声张正义。整个社会对老师这种暴行的纵容和美化，已经让所有的施暴老师有恃无恐了。这些施暴反而会被美化成正义和善意。

后来我回想小学时的一些事情，依稀想起那时候的小学班主任正遭遇婚姻的挫折。因为她只为老公生了两个女儿，为此老公对她很是嫌弃。虽然那个时候，她们还没有离婚。但他们夫妻已经分居两地了。我在小学六年只见过她老公一次。听别人说，他的老公已经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小三，根本不会再理会这个家了。难怪，班主任平时根本不会体罚女生，而对我们男生异常狠毒。大概她将对她老公的私愤发泄到了我们那些无辜的男孩身上了。

这样想着，我后来真的原谅了她。虽然她作恶多端，毕竟不过是一个被生活逼仄的无力女人。这种原谅有两层意思：一是那个时候整个社会的愚蠢无知让老师的暴力光明正大的存在，不知者不罪；二是班主任毕竟是社会上的弱势群体，虽然她将自己遭的罪转而施加给更加弱势的小学生。

社会文化和现实生活共同造就了我的童年悲剧。幸运的是我们的社会变得更加明智，人们不再认同老师对同学的暴力相向。这是一项进步，但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