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八岁的时候,我还是个很不懂事的家伙。独身。在北京的通州区租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过我逍遥的日子。
我让爸妈来北京与我同住一阵子。有一天,我们三个去我堂姐家玩。堂姐家在清河小营,距离通州很远。那时候,地铁还没现在这么发达,除了公交车、出租车,还有一种中巴车。
这种中巴车开得很快,在街上横冲直撞,彼此之间抢客,经常超员载客,我觉得坐这种车很危险。
我们在堂姐家做客完毕,出门来到大路上,还没站稳,就有一辆中巴车冲了过来,售票员挂在半开的门上冲我们使劲地招手,老爸急忙地就往车的停靠之处走过去,我则皱着眉头摆着手很嫌恶地大声说道:“不坐!不坐!”
中巴车开走了。老爸有些失望地站在路边,责备地看我几眼,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轻声地说道:“人家也是要过日子的呀!”我一愣。
我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很冷漠的老爸竟然会这样悲天悯人。
老爸不擅长表达,也许是职业的缘故,身为医生,他占据着讲话的主动地位,他吩咐,别人听,对护士,对病人,如此;因此,对我们儿女,也如此。他总是自说自话,藐视别人的说话权利。他颐指气使惯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唯我独尊。这样一个老爸,居然会站在街边,喃喃地跟我说:“人家也是要过日子的啊!”
这让我十分地意外,万分地想不到。原来,我爸心里还存有对陌生人的温柔的关怀。
其实,细细想来,可不是么?老爸对人其实一直是有情的。身为家族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自己受了教育,得到了益处,他也希望家族里的人受教育,他把四弟带到身边,帮他找工作;他手把手地教我舅舅学医,使他有了自食其力的本领;他帮我二姨安排工作并介绍了爱人;他把亲戚家的十个孩子接到我家来读书,帮助这些孩子更牢靠地获得了接受高等教育的资格。身为女婿,他把我姥姥从湖南背到东北辽宁,给她治好了瘫痪。身为儿科医生,老爸的小患者长大后,还会记起他给她或他看病时的情景,风趣、幽默;他在家里持续多年地免费给病人看病治疗。去别人家做客,老爸看起来总是在教训别人,其实他说的话都是在给人家想办法出主意。他的古道热肠,一直在那里,只是他那霸气的外在表现蒙蔽了我的耳朵和眼睛。此外,他待人是真诚的,不掺杂一点虚假。喜欢你,就喜欢你;讨厌你,不会虚伪地迎合你。他从不会打哈哈。
“人家也是要过日子的啊!”
今天,不知怎么,我又想起老爸说的这句话,也许是因为教学生读朱自清的《背影》的缘故,那位父亲的背影,留在了作者和千千万万人的心中,我的父亲的这句话呢,只留在了我一个人的心底。
老爸对我说过很多很多话,但我都当耳旁风,这句话却在我的心里扎了根,让我在与人处事的时候,想到自己有难处,也会想到别人有难处。
是的,“人家也是要过日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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