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金花六十余年的人生中,不管是最初陪洪文卿小住,还是后来开班子再到最后脱籍从良,她有大部分时光是在北京的铁拐李里胡同、樱桃胡同等地方度过的,而我与她跨越时空的偶遇,也源于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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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98年夏天,我和几位痴迷北京胡同文化的同学,相约利用休息时间去前门一带逛老胡同,在那些沧桑又厚重的胡同里,我们用脚步去印证前人的足迹,用心去感受胡同变迁的沧桑,用眼去发现历史留给我们的各种谜题。
一日,在逛至八大胡同之一的朱家胡同时,我边退着走边抬头看一户门上的匾牌,却被一石枕绊倒。我狼狈地爬起,边拍身上的灰尘边抱怨同学没有提醒。
“姑娘,赛金花当年也在这里摔倒一次,你呀,和她有缘。”
“赛金花赛二爷?清末民初那位有名的勾栏之女?”我回首,见发话的是一大爷。
“对,是她。”大爷含笑。
“我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处,而且,我非常不高兴您把我和她一起相提并论!再者,我是良家女儿!”
“你误会了,我别无它意,只是见你摔倒在地就想起了她,她可不是一般人。”
“我早在《孽海花》一书中就认识她了,再怎么不一般也与其他勾栏之女无二。”说完,准备去追赶已转向另外一条胡同的同学。
“那不是真实的赛金花,你被书本蒙蔽了双眼!”
“可是,她在民国时期就香消玉损,您又怎么了解她?”
“我和她有渊源。”
“她又没有留下儿子!”我摸着负痛的后脑勺,口无遮拦。
“是我父亲和她相识!”
“哦,老伯的父亲当年是八大胡同的常客?”我坏笑。
“不是!我父亲只是在她家当过一段时间的仆人,后又是邻居。”大爷再一次原谅了我的年轻无知。
“她没有倾城之貌,也没有秦淮河畔的柳如是、李香君有文采……”我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与赛金花有关的文字记忆。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她当年在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为保护北京所做的努力,却是柳如是、李香君她们做不来的,甚至是当时绝大多数朝臣都没有能力做到的。”
“您要为她正名?”
“我想,但我没有能力去记录那段历史,我书读的不多,大字识不了几个。”大爷一脸坦诚。
“那么,我能为您做什么?”我见同学们已消失在胡同尽头,干脆坐在那石枕上,脱离了团队。
“如果愿意,我可以把自己所知道的赛金花的故事讲给你听,将来有机会你再整理成为书,出版。”
“为什么找我?”
“这石枕在这里有近百年的历史,有成千上万的人从它旁边经过,我在这附近生活多年,但只有你和赛金花在这里摔倒过”
“有趣,”我笑,“但我现在没有精力、能力、财力写她,我得先为填饱肚皮而工作。”
“理解。”大爷朗朗一笑,“你可以不用现在就写,只需花一些时间听我讲就可,如果愿意,下个礼拜我在这里等你。”
“与其说我与赛金花有缘,不如说和您有缘,可是,您怎么笃定我有写作能力?”
“刚才你那些同学都在拍照,只有你手里拿个小本边看边记录,我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要知道,我跟着你们走过好几个胡同了。”
“好!假如我有衣食无忧的那一天,一定动手写她。”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老伯顿了顿,“我给你讲她的故事,没有报酬给你,你呢,将来即使因为赛金花的传记而功成名就,也不用惦记给我好处。”
“成交!”
接下来几个星期六,我都去前门。
大爷给我讲了赛金花在上海、天津、北京的青楼中的一些故事,特别讲述了她在庚子之殇中的义举。
也是在那些日子里,大爷领着我吃了老北京的“小肠陈”“爆肚冯”“都一处”等老字号小吃。
最后一次见大爷,是他给我讲赛金花之死。我知道,我和大爷的缘分也该结束了,因为我还有学业、兼职工作,我真的没有太多时间去前门。但告别时我向他郑重承诺,他日不管境遇如何,我都会把赛金花的故事写下来,给大爷、给自己一个交代。临别,大爷给我一万块钱作为今后的写作经费,我拒绝了,尽管那一万块是我当时兼职两年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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