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城

Day n

梁弋出寝室的时候接近十二点，正午的阳光强势地散发着刺目的眩晕感。

有个女孩正蹲在花坛边吃棒冰。她吃得很快，一根糖水棒冰只剩一半，却没有化掉的痕迹。她吃得并不专心，左手拨弄着花坛里一根狗尾草。感觉到有人走过，女孩抬头看了梁弋一眼。

梁弋双眼直视前方，用余光偷偷看她。

这个天气不打伞还蹲在阳光下的人实在少见。女孩很瘦，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扎着一个不甚规整的丸子头，泛着短短的金色绒毛。

她有一双好看的猫眼，又大又圆，眼尾上挑，眼神澄澈。她的目光一直跟着他。

梁弋莫名有种暴露在监控下的紧张。

好不容易走过了她，虽然依然感觉如芒在背，梁弋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这个场景让梁弋觉得似曾相识。

可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她。他甚至觉得她应该不是他们学院的。

梁弋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文章，里面讲到“这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其实是一种认知失调，大脑已经不能正确地处理不同时间的信息了，可能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

Oh, shit.

“梁弋。”

梁弋回过头，女孩已经站了起来，手里的棒冰已经化掉了，在地上留着一片小小的水渍。

有一刻梁弋真的觉得失忆了。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有事？”

“你...”女孩有点紧张，呆呆地平视前方，正好看着他的肩旁，“你能请我吃棒冰吗？”

“啊，抱歉，我的饭卡没有钱了。不过你去小卖部的话，应该会有人帮你付掉了。”梁弋拒绝，“还有课，先走了。”

梁弋确实赶着上课。走到一半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已经不见了。地面的水渍在眼光下飞快蒸发。

索要棒冰的奇怪女孩，就像一场幻觉。

Day n+1

“老爷，时辰到了。”佣人看了一眼怀表，出声提醒。

梁弋突然回过神来。似乎只有一眨眼的时间，再睁开已是满目白色。他不懂哀乐，只觉得格外吵。他想起上一次听见唢呐的声音，还是她出嫁的时候。短短一年一时间，相似的音色却在诉说完全不同的故事。

梁樱，他的小女儿。她在樱花纷飞的季节来临，又在最美的年华的如樱花般消逝。

佣人还在撒着白色的纸钱，梁弋只觉得自己又置身于漫天纷飞的白色樱花之中。

“老爷。”佣人催促。

梁弋张口，却发现无法发声。他低头，努力吐字，“下…葬吧。”

耳边是妻子和大儿子压抑的哭声。梁弋转头离开了。

不远出的墙头，有只瘦瘦的橘猫正趴在墙头晒太阳。冬日的阳光是这个肃杀的世界奢侈的温暖，橘猫把四肢四向拼命舒展，接受更多的阳光。

梁弋想起梁樱最爱的一本书叫《一日城》。那是一座寿命只有一天的城市，建于黎明，逝于午夜。每日清晨，城市会变成当晚城里第一个做梦的人梦里的样子，城市里的居民也会被赋予相应的记忆，大家在一日城里经历人生生老病死的各个阶段，又在第二天洗牌重来。

人与人间一生的缘分，也不过一日。

Day n+2

“小弋，倒酒！”

梁弋正心不在焉地记录老爷的词，发现自己在纸上写了半个“小”字，忍不住手抖，一个黄豆大小的墨滴落在纸上。他忙用袖子去擦。

“哎呀，笨死了。”醉醺醺地中年人看得直叹气。

梁弋从中年人手里抢过空空的酒瓶子，又道：“老爷，你不能再喝了。”

“你这小子，快把酒给我。”中年人不满。

“才不，你酒醒了又该怪我了。”

天色暗下来，梁弋点燃油灯，整个船舱都是温暖的橘色。

身后传来轻微的鼾声，中年人睡着了。

梁弋趴在船舷上，看刚才自己记录的词。

老爷今天说要去江上泛舟，他备了纸笔，果然老爷让他帮他记词了。

老爷真厉害啊。

想想自己当了他三年的书童，却还是毫无长进。梁弋有点伤感。

江面平静无波，映着满天星空和自己的圆脸。梁弋伸手，戳破这一江平静。

水波粼粼，隐约映出远出的一抹橘色。

梁弋向远处看，却见一只橘猫在水上玩一棵狗尾草。他觉得自己可能也喝醉了。猫怎么会在水上呢。

可是眼前的景象无比清晰，那是一只瘦瘦的橘色猫咪，毛色光亮，它用短短的后肢夹住狗尾草的一端，用前肢和头去蹭那棵颤抖的狗尾草。她的尾巴一摇一摇，在江面打出小小的水波，尾巴却一点没湿。

鬼使神差地，梁弋又伸手猛戳了一下水面。

“嘶——”梁弋疼得直吸气，是硬的。

梁弋小心翼翼地踩上水面，向那只猫走去。

玩狗尾草地橘猫感觉到他的靠近，突然抬头向他看了一眼。

一人一猫在湖面对视，都没有动。

突然，梁弋感觉水面变软了。噗通一声，一人一猫同时落水。

梁弋不会游泳，漆黑的江水吞没了他嘴边的惊呼。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的中年人终于醒了。

他还没完全醒酒，正是意识混乱的时候，也不觉得少了一个人。油灯已经灭了，他在船舱里四下摸索，找到一支蜡烛。点燃蜡烛，中年人又在船舱里翻找出一瓶酒，抱着瓶子走到船舷发呆。

过了好久，中年人提笔写下，“人生如梦，”

他把剩下地酒倒进江里，又颓唐地趴着，喃喃道，“一尊，还…还敬江月！”

Night n+2

梁弋突然想起来了。他当雇佣兵的时候，在战场救过一只橘猫。

与其说他救了这只橘猫，不如说这只橘猫救了他。

那天他腹部中弹，晕到在战场上。没人发现他，而他直到那天战争结束也没醒能过来。

后来天空下起了冷雨，他渐渐有了知觉，只觉得浑身发冷，只有中弹的腹部隐隐有些热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侧躺着，一只橘猫趴在他肚子旁，捂着他的伤口。小猫浑身是血，眼睛乌黑发亮。

他努力站起来，抱着橘猫步履蹒跚地回了基地。

“你救了我，我以后也会照顾你的。”

“喵。”

“你有名字吗？”

“喵~”

“喔，没有呀。那我回基地了帮你想一个吧。”梁弋安抚性地摸摸小猫。

可那天他一回基地就因为体力不支晕倒了，没法履行他的诺言。

他以为没关系，明天取名字也是一样的。

Day n+3

又熬过动荡的一晚。几只猫神色恹恹地趴在树上。

一只橘猫跳下树梢，在阳光下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她喜欢和同伴在一起的日子。

他们没有名字，都是被这座城市抛弃的人。他们过目不忘，旁观这座城市毁灭，重构，一天匆忙。

她见过很多猫，他们旁观了很多故事，却始终无法拥有自己的名字。有的变得冷淡而刻薄，有的始终热情而温柔。

快到正午了，橘猫叼着一棵狗尾草，继续去找那个说好给自己取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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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夏天的橘猫！（/w\\\）~

可爱的你留个评论（或者赞）再走叭（/w\\\）~

(回顾了一下我最近发的东西..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写成动物世界呢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