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柳青儿 会员扶持计划
1.
文/失眠的陈九
首先我要坦白一件事：我的粉丝都是买来的。
如果不是名叫“幽冥”的简友发来站内信息，可能连我都忘了这件事。
幽冥的简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五个月的体验期已到，请确认是否购买，如果选择否，请归还所有粉丝。
紧接着手机屏幕上出现“是否归还粉丝”一行红色的字，下面排列着两个选项，一个“是”，一个“否”。
我的右手在大脑还没来得及传达任何指令之前，就在那个“否”上点了下去。
幽冥的简信消失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感到口干舌燥。
2016年下载了简书以来，我一直笔耕不缀，但阅读量和点赞都少得可怜。当我在简书写下28万字时，粉丝也只有寥寥43人。
转机出现在2020年春节，全国疫情蔓延，我在家中不得外出，唯有写作聊以自慰。
一个id幽冥的人给我发来简信，开门见山的询问我是否要买粉丝。
我看着主页上少得可怜的点赞数和只有两位数的粉丝，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
同期写作的文友，都已经取得不菲的成绩，出色的已经走上出版图书的队列，一部分人也离开简书，签约了提供稿费的公众号，给杂志供稿，只有我，留在这里，埋在地狱十八层，没有人看到。
我自问自己不比他们差，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虚荣心使我妥协了，我拉上窗帘，小心地左顾右盼，好像旁边坐着什么人一样。
“简书也可以买粉丝的吗？”我输入内容。
幽冥：可以。
我：不会都是僵尸粉吧？
幽冥：可以互动，会给你点赞，评论。
我：这么智能……我……
幽冥：这样吧，我先给你五个月的体验期，这五个月，你将得到与购买后同等的对待。五个月后体验结束我再来找你。
幽冥发完这段话后，就消失了，连同我们之间的简信记录也一同不见了，这一切仿佛一场梦。
从那一天开始，我的简书粉丝便以秒为间隔，飞速增长，每篇文章下也都有人点赞和评论。
直到今夜，幽冥再次来信。我发现，我的简书粉丝停止增长了。
2.
三天，整整三天，没有增加哪怕一个粉丝。
打开简书，私密文档里有几十个大纲，但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简信列表里，最上方id叫“陈九第一小迷妹”的人发的信息是：作者大大，我真的好喜欢你的文章啊啊啊啊，你看我专程为了你把名字都改了。往下的也都基本如此。
所有的消息都是三天前的了。
我坐在26楼的天台上，喝着啤酒，任凭晚风一阵阵地吹到我脸上。
五个月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我无意浏览到以前文友的各种成就，心中苦闷，独自上天台，喝着酒。
那夜宿醉后我回到卧室，如常打开简书，那一天我收到幽冥的第一条简信。
我红着眼，翻找着与幽冥的聊天记录。但是，没有！
找不到他。
这时整个界面突然一片空白，所有的内容都消失不见了。
我使劲闭了闭眼，摇晃脑袋，睁眼。
简书里只有一篇文章：《简书粉丝购买需知》。如同标题那样，这更像是一份说明书，内容如下：
所有用户都有一次为期五个月的购买体验期，期满确定购买或是退回体验期内增长粉丝。
如期满三天仍未购买却不归还粉丝者，后果自负。
三天？我寻思着。那我不是刚好三天？后果自负……不会要封我号吧？
3.
战战兢兢地过了半个月，一切如常。
没有被封号，但粉丝确实不再增长了。我又喜又忧，喜的是买粉丝一事没泄露出去，成功逃过一劫；忧的是这么久以来增长的粉丝竟然真的只是买来了，和我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大概有些心灰意懒，一连半月，我一个字都没能写出来。
焦虑如同可怕的梦魇持续发酵，鬼魅纠缠。
我每天都梦到不同的可怕人偶，他们有的眼神空洞，挥舞着机械般的双手像僵尸一样向我扑来；有的面目狰狞，猝不及防地就咬下我的手臂以及身体其他部位；还有的，行走无声，吊在我身前、头顶、身后，一言不发，精神上的折磨却比前两者更甚。
于是万般折磨之下，我失眠了。
某日清晨，我睁眼看着天花板，伴随着第一缕阳光从窗台照进来的，还有墙边的一道神似人形的黑影。
黑影动了动。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黑影顺着墙壁，移动到了卧室门口，然后进入了客厅。
我从床上弹起来，脑袋瞬间清醒，看来家里进贼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朝外面张望。
看不到人，那人隐藏得很好，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影子却暴露了一切。影子在客厅转了一圈，然后朝着玄关的地方而去。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开关门的声音，但我确信，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我从卧室走出来，四处检查了一遍，家中并没有任何东西失窃，匆忙穿好鞋，我跟着出了门。
出了小区门口一览无余，但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入目所见，只有刚刚驶离不远的一辆出租车，那个人……在车上吗？
另一辆出租车停在我的面前，司机探出头，问我：“走吗？”
我朝前望去，那辆车已经快要离开我的视线了，我咬咬牙，上了车，朝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狐疑地朝我上下打量着，却并没有发车的意思，我只好说：“我女朋友，吵架了，一个人生气跑了。”
司机二话不说，开动车子，追了上去。
车子风驰电掣，却怎么也追不上前面那辆，眼看着两辆车子离开了市区，越行越远，越行越偏，我的内心没来由地生出一股不安，我跟司机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司机却似乎被激发出了多年前作为追风少年的斗志，朝我说：“放心，我今天一定帮你追到你女朋友，想当年……”
劝说无果，低头玩手机，遗忘了很久的简书有一条信息闯了进来，我苦笑，都已经好久没打开过了，能有什么消息？熄灭屏幕，我靠着车窗，眼皮渐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机推醒了我，他压着声音对我说：“到了，我开到这里，突然一个转角，那辆车子就不见了，应该停在了附近。”
我迷迷糊糊地下了车，还没看清周边的环境，司机关上了车门，然后迅速转头，离开了。
简直就像逃跑一样。
雾气把四面八方都包裹了起来，我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
雾气在一瞬间散去了。
一个个墓碑像塔罗牌一样呈圆形排列开来。
4.
我新写的一篇文章在简书火了。
平台官方甚至向我发出采访申请，并且告知我后续有合作出书的打算。
采访安排在周六，上门，地点是我家。
周六上午十点，门铃响了，我看了看表，是约定的时间。
我打开门，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我们在客厅坐下，我泡好茶，他打开电脑，自我介绍叫幽冥，好奇怪，明明第一次见面，却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
采访开始。
5.
幽冥说话很直接，开门见山。
幽冥：很多读者反应你的故事读来身临其境，虽然理智告诉他们这些自然是假的，但是情感上，他们却坚信或者在某个地方，或者说某个世界，正在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你的故事是真的假的呢？
我：我告诉你是真的，你敢信吗？
幽冥：所以，你的灵感，真的都是来源于那些墓碑吗？
我沉默。
幽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每个墓碑都代表着一个人，上面记载着他们一生中最光辉、黯淡、绝望、美好的瞬间，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绝佳的故事。
我继续沉默。
幽冥：这就意味着，你可以有源源不断的素材，你甚至不用思考，只需要将这些事记录下来，因为这都是真的。
我：你看起来不像是采访的！
幽冥：最后一个问题。
我：这么快吗？
幽冥：你那篇文章火得一塌糊涂，我敢断言，你以后来自墓碑的故事，依旧如此，但是你直到现在，也没有增长一个粉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粉丝？那不重要，只要文章得到认可，就足够了。
幽冥：不，你不是这么想的，你想要粉丝，很多很多的粉丝。
我：你到底是谁。
幽冥：我可以给你，像给你故事一样。
我：什……什么？
幽冥：我说，我可以给你粉丝，很多粉丝，源源不断增长的粉丝。
我的头痛了起来，幽冥的脸在我面前模糊了，我摔下沙发。
“叮叮叮——”是简信。
我蜷缩着，打开手机，有一条简信，发信人是幽冥。
我抬头，客厅里空无一人，低头，打开信息。
幽冥：灵感购买体验结束，请确定是否购买。
下面是“是”和“否”两个选项。
一切都和我那篇小说写的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小说里是购买粉丝，而这，是购买灵感。
幽冥新的简信又来了：好消息好消息，周年狂欢，“灵感购买”和“粉丝购买”业务现捆绑销售，买一得二，机会难有，不要错过。
6.
周日狂欢，朋友们都已经来了，我打开门，他们鱼贯而入，然后跳到沙发上，我端出早已准备好的火锅，各自就坐，大快朵颐。
饭后，我去厨房收拾，朋友们自己玩自己的。
等我收拾好残局，从厨房出来，客厅却空无一人，静悄悄地，我走进卧室，他们都聚在我的电脑前，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什么。
我走近了，看见电脑上正是我最近在写的小说，顿时老脸一红。其中一个朋友发现了我，他指着电脑文档说：“不得不说，虽然你家伙这文笔实在不敢恭维，但脑洞还是挺大的。”
一个女生说：“可是我怎么有点看不懂啊，到底哪段是真实，哪段是小说里的啊？”
一直暗恋这个女生的一个男生自告奋勇地说：“这有什么看不懂，这就是一个戏中戏嘛。”
女生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一开始的我在第一层，被拜访的我在第二层，真正的作者……”她指了指我，“和读者，在第三层。”
我尴尬地笑笑，趁机关掉了电脑。
朋友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地说：“其实说实话，如果真有这样的灵感墓碑，也挺好的，这不比看书有吸引力？”
我笑骂道：“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朋友也哈哈笑：“也是啊。”
一天的清闲在打闹中愉快地度过了。
傍晚，送别了朋友，我坐到电脑前，打开简书网页，进入和“幽冥”的聊天界面，然后轻轻在那个“是”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7.
“塔罗墓碑”的最外围，依旧大雾弥漫，我跟着幽冥，一步也不敢乱走。
幽冥告诉我，“塔罗墓碑”是“灵感空间”，现在我们将要前往“粉丝空间”。
大雾散去，入目如营。
一大片森林凭空出现，森林中道路交错，将其划分成多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可以看到人影。
我跟着幽冥来到了最近的地方，这块林地上有大约五六百人，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台电脑，他们埋头望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着。
幽冥问我：“怎么样？”
我愣了：“什么？”
幽冥说：“这批粉丝如何？”
我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幽冥了然地笑了笑，解释说：“这是其中一种粉丝，我们称之为高级粉丝，会互动，智能评论、回复，这种粉丝有不少，价格也算实惠。”
我心动了，幽冥却走出这片地方，继续朝前走去，我跟在后面。
一个女人冲出道路，衣着艳丽，声音浮夸，在我们面前一闪而过，幽冥笑了笑，向着女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我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电视剧拍摄现场。
疯狂的男人女人，尖叫着，奔跑着。
我和幽冥逃也似的冲出那片林地。
我心有余悸地问幽冥：“那是什么？”
幽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那是终极脑残粉，是所有粉丝里价格最贵，同时也是数量最稀少的。”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问他：“那数量最多的是什么粉丝？”
幽冥停了下来，盯着我，“你真的想知道？”
我答：“当然。”
幽冥说：“好，我带你去看看。”
幽冥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来到了林海的边缘，在这里，我看到了真正的海洋。
密密麻麻，人头攒动，他们拥挤着，仿佛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间隙，有的踩在其他人的头上，一个人淹没另一个人，黑色的人海延绵而去，连接了天空和大地。
“这，就是僵尸粉。”
尾声
“这，就是僵尸粉。”
周日晚八点，轻松打完最后一行字，接下来，只要在简书上发布就行了。
鼠标移动到公开发布的选项上，左键单击。
电脑突然蓝屏。
一行字在屏幕上滚动。
“试用期结束，请支付购买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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