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劫

青灯劫

《青灯劫》

垂蓑郡有个卖大盖儿茶的老陈头。

老陈头约摸年过花甲，身子还算英朗，郡上的孩子都喜欢围着他在郡边儿上的小茶肆。孩子们也不把老陈头叫爷爷，都是跟着大人们叫他老陈头。老陈头呢，也不恼。还挺喜欢这帮小兔崽子，今天给他们一碟青豆，明天一小块牛肉，切成透着光的片儿，分给孩子们。所以孩子们都和老陈头亲。

老陈头的大盖儿茶闷的好，虽然不是什么好茶叶，但胜在碗大，肯花时间闷，价钱也便宜，称得上物美价廉，伏暑天会放一两颗冰糖，甜丝丝的，冬天会放些枸杞，补人气血，分外厚道。所以大人们也喜欢茶余饭后去老陈头的铺子喝上一碗。

有时汉子们扯皮，自然会扯到女人，汉子们鼓噪着，让老陈头说说他年轻时的漂亮婆姨。

老陈头的婆姨很漂亮，大家都听他说过，可谁也没见过。只知道当时老陈头来垂蓑郡时是孑然一人。当时老陈头才而立的年纪，在垂蓑郡一开茶肆就开了三十年，中间有好事的媒婆给他牵线，都被他拒绝。时间长了，陈小哥也就变成老陈头了。也再没人给他说媒。

老陈头有时会被汉子们鼓噪，让说起他的婆姨，虽然没说过结局，但大家也都猜的到，约摸着是死了。

老陈头总会端着碗茶，在斜阳里，周围围着一片汉子，最后缓缓说到：

她喜欢给我煮面，她煮的面很好吃……

今天，咱们就来说说，老陈头的故事。

老陈头叫陈点灯，他的婆姨叫苏锦鲤。

苏锦鲤有多美，沉鱼落雁这词放在她身上只会俗气，闭月羞花此类和她比起来显得扭捏。

曾在钱塘潮前红牙唱板歌柳七，大剑客齐月涟为其挡潮挥剑三十一，她放下唱板，执扇轻笑。齐月涟当江一吼，三尺长剑硬生生将大潮推了回去。

美人一笑可倾国，也可退那千古奔涌不变的海宁大潮。

不止大剑客齐月涟，那时拜倒在苏锦鲤裙下的才俊无一不是江湖上的弄潮儿。苏锦鲤挑了一个最为出彩的。

桐鸾，天下名剑排名第三的鸾凤和鸣的执剑人，弱冠之年整座江湖难逢敌手，一身绣凤白袍，束凤翅吊珠冠，生的更是面如美玉，口若含朱。无论相貌才学，剑术武功，无一不是江湖翘楚。也许，只有他，方能配的上苏锦鲤。

可是桐鸾死了，这样无双的儿郎，绝顶的剑客却不是死在高手剑下，而是死在江湖宵小之手。采花贼丁鸦用生石灰迷了桐鸾眼睛，再用粹了毒的乱鸦针在桐鸾身上钉了一百七十二针。丁鸦速来狠毒，下江南采花被桐鸾屡次坏了好事，蹲了桐鸾半个月，终于报了仇。江湖就是这样子，纵使你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也免不了阴沟里翻船。生石灰该迷眼睛照样迷，毒针该扎的你无还手之力照样无还手之力。

桐鸾的尸体被发现时已是紫黑色。被送到了苏锦鲤面前，苏锦鲤说了一句话：

谁若能提来丁鸦头，我苏锦鲤便嫁给谁。

江湖儿郎如过江之鲫，人人追杀丁鸦，可那丁鸦行踪诡秘，半旬过去，竟然无人寻的到踪迹。

一月之后，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提着丁鸦头颅来了。男子是个卖大碗茶的，自称用迷药麻翻了丁鸦，趁机取了他人头。真是讥讽，挖沟的丁鸦最后也死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个男子，便是陈点灯，年轻时的老陈头。

苏锦鲤如约嫁给了他，成了卖大碗茶的老板娘。

桐鸾是才貌双全的美男子，陈点灯是相貌憨厚的老实人，桐鸾是名震江湖的青年剑客，陈点灯是个只会卖大碗茶的废物。

苏锦鲤婚后几乎每天都是想着桐鸾痴痴发呆，而陈点灯走了狗屎运娶了美娇娘，也只会咧着着牙缝宽大的嘴憨憨的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锦鲤越来越对着陈点灯耍性子，一个是梧桐上的凤凰，一个是点亮的灯花苗儿。天上地下。青年才俊们乐意光临陈点灯的大碗茶，去一饱眼福，苏锦鲤心死后，眼神越来越媚态，领子口越来越低，倒茶时饱满的胸脯也会不知不觉碰到哪个少侠的臂膀。

陈点灯是个泥人性子，他越窝囊，苏锦鲤越放荡，有报复他的快感，她何尝不是在故意放逐自己。

事情发生在冬天，皇帝冬狩，正遇着了美艳不似人间人的苏锦鲤。一路带回宫中。

陈点灯三日后采购茶叶归来，面对的是已空无一人的茶铺，周围四邻的闲汉们看着笑话，谁让你这废物陈点灯能娶那般美艳的娇娘。带走你媳妇的是谁，是当朝天子。你这顶绿帽子，戴着够大。

陈点灯转身便走，周围闲汉讥笑着问他去干嘛。

我去带她回来。

周围的街坊四邻看着热闹，这废物，莫不是疯了？

陈点灯入了宫门，宫内守卫，竟不能挡。惊动了皇帝，皇帝带着苏锦鲤在高殿之上看着。中间隔着的，是从京城卫戍营调来的三千精锐重甲士。

陈点灯遥望着高殿：我来带你回家。

陈点灯缓缓从怀里拿出一盏灯，灯名青灯燃魂。

一式：青灯照古佛。

满天雪花好似停了，青色灯光照的漫宫城落雪也变成了青色。

陈点灯恐怕是偌大的江湖排出的十大魔头里最不像魔头的魔头。

本来，陈点灯是不想当魔头的，他是个父母早逝的孤儿，做一些活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却意外在某天夜里救了一个老头，这老头在陈点灯家里一住就是一年，陈点灯问他话，从不言语，吃饭时，自觉拿起筷子，蹭吃蹭喝，确实也够老不羞的。

陈点灯无所谓，无非是多买一升米，多加双筷子的事儿。好歹还是个伴儿。

陈点灯是个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人，从没想过回报。只是，这老头在他家赖了三年，死时才告诉他。自己是灯魔，李古佛。李古佛十年前几乎杀穿了整个江湖。后来走火入魔，绝迹人间。不曾想，他竟然在陈点灯这儿吃了三年白饭。

你这孩子，没什么根骨，人也木的很，不过老夫临死三年，吃了你三年白饭，那我便许你一身本领。

江湖无一人知，老魔已死，新魔名讳：陈点灯。

一式青灯照古佛，三千铁甲竟不能挡？何况不能，几乎不能与之战一合。

宫城宛如人间地狱，青光满天，仿若魔界修罗场。

天子红了眼，这魔头竟然敢扫天子颜面。随即再调八千护龙铁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盛怒之下，竟提起腰间玉龙剑刺穿了苏锦鲤胸膛，这男子为你逆朕龙威，那我便让他求之不得，心死身再死，八千护龙铁卫，天下谁人能挡。

苏锦鲤满身鲜血，看着陈点灯。这男子，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窝囊呢。

陈点灯眯着眼看着帝王，这一刻，他真像一个魔头。

缓缓吹灭青灯。

人死如吹灯，灯灭人头落。

八千护龙卫眼睁睁看着皇帝头颅从汉白玉台阶上滚了下来……

陈点灯抱着一身鲜血仅剩一口气的苏锦鲤。

喂，点灯，好像比起来，桐鸾的本事和你不值一提。可是，我还是想着他呢，这几年，对不住。灯魔陈点灯，你的脾气真好呢。能任着我这样耍小性儿。原来你不是窝囊废，这下我死了，陪葬的是皇帝，天下都得为我缟素。这几年，我不曾正眼看你，现在我心里好像有点你啦，可惜，太迟了……

陈点灯有几次深夜运茶回家，苏锦鲤给他下过几碗素面。

有的女子，明知道不得相守，可就是放不下，

陈点灯仰天怒吼，一刀划开手臂，血做灯油。

那一日，京城百姓看宫城燃起青色灯火，烧了三天三夜，无一人逃出。

尾声：

后来陈点灯成了老陈头，继续卖大碗茶，魔头灯魔，绝迹江湖。渺无音讯。

老陈头想起自己婆媳时，会笑着说，她会给我煮面。

——郭荒虎

（老稿子了，写了个开头，今天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