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春秋

一年一度的中高考终于在今天落下了帷幕，或三年或六年，甚至更长时间的陪伴，总会在真正面临告别的那一刻，因为一个举动，一句言语，将某些快要尘封的记忆须臾之间重新注入活力，蓦然回首，那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天……

晚上八点半，我和老曾再一次一起踏上回家的路程，各自聊起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今年的数学确有难度，特别是对那些平时基础不牢固的学生而言，做题不会‘绕弯‘，粗枝大叶的人来讲，几乎是毁灭性打击。数学前几年都很简单，今年这批学生有够‘倒霉‘的！”老曾语重心长的讲到。

“不过今年我看到许多教师群里预测，今年‘一三八‘的录取分数线可能会出现有史以来最低录取分数线，当然这只是预测，但也从侧面反映出今年中考的难度。不止数学，还有物理。”老曾继续侃侃而言道。

“郑锦鸿这个娃儿开始慌了，昨天课间休息中途都没有耍手机，我把中考卷子拿给他做，前面几个题居然都有些动不了笔，你们语文讲‘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完美地体现在这个娃身上，我也和他妈妈一直在紧密沟通，不过好在郑锦鸿这个娃儿头脑太聪明了，‘捡‘起来特别快，预估几节课就能又基本恢复实力。”我们之间的聊天，聊着聊着，总会想圆弧一样回到我们自己的学生身上。

“今天我刚刚讲到一篇非连续性文本——耶克斯多德森定律。学习效率和焦虑程度是呈倒‘U‘型，也就是说适当的紧迫感能够使学习效率达到最佳。郑锦鸿对游戏的痴迷和放松的渴望是非常强大的，但是能够主动在课间研究题而放弃游戏放松，说明他此刻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紧迫感，我觉得是一件好事儿，他的精神状态我素来了解，他不会产生过剩的焦虑来使自己痛苦，他的智商某种程度上来说成为了他某些状态下‘未尽全功‘却也能通过‘临抱佛脚‘过关的关窍。你有没有发现郑锦鸿一向不求最强，但也绝不甘示弱，你说这算优点还是缺点呢？”我接茬儿说道。

老曾不置可否，接着聊到另一个学生，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同学。“喻哥，你别说，钱妙熹这个小丫头，基本工真的扎实，十道选择题对了九道，填空题也做的非常好，其中有一个知识点初二还没有学过，所以就空了，最后一个大题一二问做的全对，第三问没有时间做了，我觉得她稍微花点时间都可能能够完全做出来。”

“中国有许多女作家，诸如杨绛、张爱玲、冰心之流，我们大抵可以把她们称之为‘才女‘，把‘三毛‘是放入这些女作家之列，她是‘才女‘中的佼佼者，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我要说的是，三毛不仅仅是一个‘才女‘，这个通俗的溢美之词已经无法形容三毛在我心中的地位，她应该是一个‘奇女‘，她的文字和人生经历让我觉得她活出了别人的十辈子，平凡人生里的惊心动魄，只有三毛拥有。而钱妙熹在我现目前教过所有的女学生里面，是有一种类似于三毛在文坛地位里的奇特性……”

老曾还未答话，脸上已经充满好奇，我随即解惑道：“钱妙熹本是来学习数学和物理，由于物理教室和我的语文教室一墙之隔，她通过敏锐的观察，见教室内外我所书的诗文，以及我偶尔慷慨激昂穿墙而过的引经据典之声音，决定要加入我的课堂。但这里有一点我必须提醒，我并不是因为钱妙熹加入我的课堂而沾沾自喜由生偏爱，而是她的加入的方式‘奇‘，她判断事物有益于否的果断‘奇‘，她语文本就不弱，即使在屡屡做不完题的情况下依然大多是A，仍然可以‘一心二用‘谋求突破，汲取一切可以使自己日臻完善的思想、行为‘奇‘……这样的女学生，不是一个‘奇女子‘还能是什么？”

老曾频频点头，我还意犹未尽，“钱妙熹最与众不同的其实还是她内外呈现出来的反差。你看她非常文静，讷于言而敏于行，极少对身边的人或事物做出明显的评价，但是她内心非常明确自己的目标，清楚周围人的优点缺点。我不怕得罪人，大人有缺点就有缺点，有优点就有优点。譬如钱妙熹的数学和你的教学非常匹配，上了一学期不说突飞猛进，也可以说相得益彰，但是小钱妈妈道听途说，中途改弦更张，实为不智，随意更换老师其实是学习一大忌讳。且是学生本人并不愿意的情况下。就拿我本人的学科而言，如果两地而学，其实方法各异，造成学生的答题模式不成系统。我绝不敢认为我的方法优于他人，而是我一直能够在成绩优劣中差的学生中找到平衡的学习方法，适合学生的才是最好的。小钱以屈从的状态选择尝试，又以倔强和勇敢回到了你和她好不容易共同建立起的‘数学阵营‘，结束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痛苦学习，再一次如鱼得水。你在描述钱妙熹这次中考试卷的数学优势，我一点不惊奇一个女生数学学得那么好，恭喜你老曾，期年之后收获一个中考数学高分的得意高足。从小敢于批评并付出实际行动订正父母的失误，钱妙熹像极了我喻某人……”

“我中了，我中了，啊哈哈哈哈……”

下午四点，中考刚刚结束，南开国际部的刘子瑜同学发来的微信让我第一反应取笑他：“范进中举？”

两江南开国际部向来不大重视语文，主要以英语为最主要的语言学科，辅以小语种。刘子瑜的爸爸妈妈本也是高阶知识分子，父亲更是理工大学的物理教授，子瑜同学明显偏理科一点。

我带南开国际部这一批学生，刘子瑜是加入最晚的，但他是为数不多坚持到最后的。在我印象中他就“旷”过一次课，那就是在他即将要出门上课，妈妈在一旁的唠唠叨叨，喋喋不休，让一向颇具风趣自由性格的刘子瑜瞬间情绪失控，怒不可遏摔了妈妈的化妆品，然后所有人的微信、电话都不予回复。

我在班主任那里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在家长和班主任老师的抱歉下，我内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孩子“不懂事”，反而感同身受理解这个少年现阶段的精神压力，发了几句安慰的语言，一句说教没有，有时候“闭嘴”，其实对于为人父母师长而言，是最难的一场“修行”。

我从来不去估量自己在学生心中的地位，在教育和为人这意思道路上我永远信奉“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理论，且数十年如一日保持着这份为人处世的原则信仰。任何人把我遗忘我觉得是自然而然的，任何人在若干年后依然清清楚楚记得我的一言一行令其如坐春风，就像我对我的老师那样，投桃报李，恩深似海，永感教化顽劣之功，用毕生崇敬之，爱戴之，也是自然而然的。

我对子瑜同学说，你要是语文成绩出来了，真如你估分那样，你要红包还是我请你吃火锅。我万万没想到子瑜同学回了我一句：“倒反天罡？”这个时候子瑜同学仍然不改幽默本色，“应该我请老师你，你帮我提了那么多……”

听到这样的话，那一刻，我的整颗心都是暖的。

我曾经一直觉得做老师，从来都不是我意愿里的第一流，文学家也不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几乎没有人知道，说出来可能令人惊讶——我想登台唱戏，成为一名京剧演员。

生旦净丑，粉墨春秋。每次我一个人驾着车回老家的时候，我总会在车里一个人哼哼京戏，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几乎可以唱完全本的《红娘》《西厢记》《铡美案》《柳荫记》《将相和》……里面每一个主要、次要人物，甚至是龙套角色我都可以把动作、唱词、念白记得清清楚楚，一招一式一字不差。不同流派的韵味和唱腔表演特点，更是模仿得惟妙惟肖，这从来都是我悄悄地，悄悄地，展示我这一生铭心刻骨的爱好，但我知道，这一生我就连一个票友也许也做不到，我做不好这件事情，我无法真真正正练习那些明媚矫健的“手眼身法步”，无法勾勒出奇人异士神秘瑰丽的脸谱。

但我可以深埋我的理想，深耕我的精神，把我的所有能够展现出来的力量全部贡献给我可以做得很好的事业上，让一群追求真理和光明的儿童、青少年们如饥似渴地吮吸，他们一定比我勇敢、茁壮，以最出彩的模样，登上属于自己的人生大舞台，扮演好人生中每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色，粉墨春秋，完美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