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那么穷,却有一个礼堂,礼堂隔壁是一个磨坊,磨坊门口有一口井,已经荒芜了,周围长满了荒草,有个人在井里提水,装进大桶里,排车上可以运好几桶,装完车,他再把井盖盖上。他走之后大概过半天才回来。这次他忘了盖井盖。
我走近井边,井盖半开着,井里是个清澈的月牙,还有我,我看见武文在远处看我,他迟疑了一下,走过来。
我冲他笑了笑,他眼里露出惊喜。咧开嘴,露出黄色的小奶牙。
这里面有个月亮,我说。
他默默的走过来,蹲在我身边,井里的月牙多了人影。
这个黑洞洞的世界,一点颜色也没有,井,因为有水,而显得更深邃,里面有个月牙一样的镜子,镜子里有我们,有个傍晚的的秋天,纯粹又奢侈的世界。
武文趴在井沿上看里面的月亮,看的那么入迷,他扭过头来咧开嘴对着我笑,我也对着他笑,还有颗饼干粒粘在他嘴角。
我把他推了下去。噗通一声,就像一块儿石头掉进去,人就没了。井面的水晃晃悠悠,上面还漂浮着一些枯叶,月亮在里面颤颤悠悠的变了形状,岿然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
教堂唱起了歌,礼拜就要结束了,我试了试把井盖拉上,拉不动。奶奶就快出来了,我就跑回去了。他的奶奶也要出来了。
她们只在周末念诗,平日没有人,和她一起念诗的也是像她一样的老人,她们也带着自己的孙子,礼堂只是一个小屋,屋里没有任何陈列,奶奶自己带着凳子过来。
我则跑到外面,溜到隔壁的磨坊,一年四季,磨坊前面的空地总是惨白惨白的,外面是一口井,井上还有井盖有时候,井盖打开的时候,像一颗月牙,映照在井里的水面上。井盖关上了,就是漆黑的了。我不知道我的眼睛在黑暗里有没有发着光。井盖是开着的,我们围着井沿看,水井里亮晶晶的一弯白色的月亮,上面飘着枯叶。
天上可能只有一个月亮。地上有好多个月亮。礼堂前的池塘里一个。小院儿的井里有一个,我的眼睛里也有一个,我不知道的某个地方肯定还有一个。
井的半山腰有个管子,没有水了,水就会从那里流进来。
井盖儿很重,异常的重,上面有两个把手,像两只耳朵,大人也要使上全身的力气才把它扒开。
我以为井并不深,但是入秋的水一定很冷。水淹没了他。咕咚一声,就像掉进去了一个大石头。他的胳膊在里面摆来摆去,泡泡和泥从水底翻上来。泥沙在水里游荡,包围了他。有一阵子他挣扎的很猛,水也越来越浑浊,他的半张脸似乎快露出来,但是很快又下去了,我的影子斜斜的倒映在水面上,被他搅得很碎。一会儿,水面恢复了平静,他没再露出来。天黑下来了,我的内心充满了兴奋。这个告密者终于被我处决了。应该没有人看见。我转身就要回家。可我差点也滚下去,愈来愈浓的夜色里,磨坊的大爷似乎刚回来,站在那里盯着我。他是不是看见我推他了。我警觉的绷紧了全身,他说,谁家的小孩,别在井边玩,快回家吧。
我说嗯。
我刚走了几步,听到
他把井盖盖上了。
那那件小事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了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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